看一个城市好不好，也许不必先看日子好过的人活得有多精彩多周全，倒是要看日子最不好过的人怎么才能生存下去，怎么还能活出点尊严来。
    微博上有张照片，照片上有个小贩在他做生意的小车上挂了条标语：“我是小贩，是穷人，不是五乱。贪污、受贿、徇私、枉法、包二奶才是五乱。以这些为耻，以我的工作为荣。”周末回到浦东爸妈家，饭桌上提起了这个小贩，姆妈感叹说，那是不好看轻人家的，人家也是自食其力的。侄儿有点不服气，问，那他纳税吗？我爸抬抬眼说，劳动最光荣！小家伙有点怕爷爷，知道爷爷平常不响的，非说不可才说的。
    我看着侄儿就乐，这小家伙，刚读小学就会说他老爸讲的，消费多纳税多贡献就多啊，还用来反驳我对他一身名牌的不满，说都像你这样，国家不要发展啦！呵呵，这套观念居然渗透到小孩头脑里，可我也一时无法改变他的想法。我说这个小贩虽然纳税没你老爸多，但他是个自食其力的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那就值得大家来尊重。侄儿问，那流浪汉呢？他们不太纳税，也不自食其力，还弄得到处脏兮兮的，你说怎么办呢？
    我到网上查“五乱”的含义，版本不少，内容大同小异，就是指乱停车、乱扔垃圾、乱摆摊点、乱涂乱画、乱穿马路之类。谁都不喜欢城市环境脏乱，整治“五乱”自然理由充足，而且雷厉风行。有时我在路边三轮车前买水果，还没付钱呢，听得有人大吼一声，所有三轮车四散奔逃……我家小区周围，前后左右都有人在街角摆各种小吃摊，大多是夫妻档，从晚上八点干到凌晨三四点，挣点辛苦钱，好多人在那儿喝啤酒乘凉，怡然自得，我们也会去买夜宵，可没过几天就被清理掉。再摆，再清理……难道除了“清理”，就没有其他的良策？还有些地方在天桥下设水泥锥，那真是“天才”的想法啊，就为了防流浪汉留宿桥底影响市容，后来说桥下搞绿化也能防止流浪汉宿营。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胡适带领一班人马研究中国问题，最终提出“五鬼闹中华”，称贫穷、疾病、愚昧、贪污、扰乱是中国的敌人，教育家陶行知写诗讽刺他“捉着五个小鬼，放走一个大妖精”。胡适的“五鬼”理论比现今的“五乱”理论内容丰富得多，而且就像无法否认城市的脏乱确实需要治理一样，谁也无法否认胡适所说的五个鬼在中国确实存在，但陶行知有理由认为这些都不是中国的根本问题，我们也有理由认为“五乱”不是城市的根本问题，就算清理了“五乱”也不能真正解决问题。而看一个城市好不好，也许不必先看日子好过的人活得有多精彩多周全，倒是要看日子最不好过的人怎么才能生存下去，怎么还能活出点尊严来。这点生存的空间，其实是我们所有人的空间；而这点做人的尊严，说到底，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