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的交警错在哪里[1]
 
王晓明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北京的交警在暴雨期间表现荒唐，引起的民愤尚未平息，佛山的交警又犯混了：居然判一位舍身救儿童的姑娘违反交通规则，以至上海的一位社会学家怒不可遏，在电台的谈话节目中说，要是那位交警在面前，“一个耳光还不够用！”[2]

佛山的交警一定觉得委屈：我这是根据交通法规下的判断，有什么错啊？不但他委屈，那些首都机场高速的收费员，那些雨后第二天上街贴罚单的警察，那些向被救援者索讨救援费的红十字会职员，大概也都觉得委屈：我们是照章办事啊，有什么错？
 
好，我就来说说为什么错。

你说现代社会讲究法制，大家做事都要遵守规则，不能乱来，对。你说我们之所以要遵守规则，主要不是因为它们背后站着警察，而是因为它们代表了公认的道理，这大致也对。但要补充一句：这些道理不全是好的，也有很坏的，却依然被多数人接受，比如“被统治者应该服从统治者，不然就可以杀头”这一条。

总体来说，能在社会上长久实行的规则，多数还是反映了一些较能服人的道理，比如“先到先得、后到排队”、“不能盗窃、不能害人”等等，因而是值得遵守的。

不过，这些较能服人的道理，并不都在一个等级上，如果一件事情当中，不同的道理撞车了，适用范围比较小的那一个，就得退一步，让范围更大的先行。为什么救护车可以闯红灯？就因为它承载着“人的生命最宝贵”这一个大道理，“先到先得”、“行车应该守秩序”之类的小道理，合当让路。

更何况，人类生活有好多面，不但有风平浪静，也有大风大雨，一到后面这种时候，那些公认的道理，就会在等级上重新排序，本来靠前的往后挪，本来靠后的站头排，譬如这次北京暴雨，“不容易判断是否为志愿者的私家车，因而还得收费”，本来也是一条说得过去的道理，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它就该让位给“即便有人钻空子，也不能发救难财”这条后来居上的新道理，这种时候还不让，那就是犯混了。

佛山交警错在哪里，也就不必再说。
 
上面这几段话，都是一二三四、人人明白的。可为什么从北京到佛山，那么多政府部门的人，愣是逆着来，惹得四面八方沸反盈天呢？是人笨了，思虑不周？还是人太坏，只顾自己免责，别的一概不管？也许都是吧，今天的教育——不仅学校教育，更是社会教育——和道德状况，确实坏得可以。但是，我还是觉得，有比那些具体的个人更大的原因，值得深究。谁都知道，今日中国，尤其在官场，是没有什么条规真正得到遵守的，“那都是说说的！”已成一句常用语。可是，这么一个情况下，竟然有一连串墨守条规到如此荒唐程度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我们这个社会，一定在根本处，出了大问题。
 
2012年8月  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