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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亚洲女性隐性的声音
关键词:摄影节 女性
今年香港国际摄影节压轴环节——隐性的声音:亚洲女性摄影展,汇集了来自亚洲十一个不同地区共十三位女性摄影师的作品。
    今年香港国际摄影节压轴环节——“隐性的声音:亚洲女性摄影展”,汇集了来自亚洲十一个不同地区共十三位女性摄影师的作品。在她们的作品中,有保守势力统治下的阿富汗妇女,印巴边境面对死亡威胁的女兵、老去的菲律宾“慰安妇”、只能成天和锅碗瓢盆打交道的缅甸妇女、孟加拉国流水线上的女工,还有亚美尼亚灯火阑珊中的跨性别性工作者。她们似乎比男性摄影师更加共情,对镜头下的苦难久久难以释怀。就像参展摄影师Kat Palasi所说:“女人,怎能不理解女人呢?”其实,那些敏感细腻悲悯共情,都不过理解二字。
    
    Poulomi Basu《征服国土》系列  

     印度摄影师PoulomiBasu聚焦于印巴边境的女兵。与宏大的国家概念相比,女兵们奔赴前线的理由,看起来有点微不足道——逃婚。“在印度,如果她们不从军,可能会被早早安排嫁人,如果入伍,既能远离家庭,又能领军饷,像男人一样挣钱贴补家用,这样,或许能争取到自由的婚姻。”

    
    GoharDashti《日渐衰败》系列

   伊朗摄影师Gohar Dashti带来《日渐衰败》系列,透过若隐若现的斑驳血迹,诉说长期战乱对平民百姓带来的深远伤害。她所记录的,是平民眼中,战争中最残酷的那一刻。“小女孩在睡觉,但电话随时有可能吵醒她,带来亲人阵亡的坏消息。”

   在今年国际摄影节压轴环节“隐形的声音:亚洲女性摄影展”中,来自亚美尼亚的参展摄影师Nazik Armenakyan,呈现了一组与众不同的作品——《孤独的印记》。她所记录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女性”。说明白一些,是异装或者不认同自己性别的“男人”,而他们又是跨性别人士中最边缘的一群人——妓女。

    “我朋友们问我,为什么不能去拍些阳光照耀的地方,拍一些快乐的普通人,我不知道,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这或许就是记录的意义。”Nazik花了整整八个月的时间,建立与他们之间的信任。

    
    Nazik Armenakyan《孤独的印记》系列  

    在一个狭窄洗手间的骯脏洗手池前,被拍摄的“她”突然情绪崩溃,看着镜子喋喋不休地控诉起命运的不公:少年时遭受的性侵犯、因为异装而被剧团抛弃,到今时今日惨淡的皮肉生意;“她”说得泪如雨下,任由刚刚卸到一半的妆,斑驳地停在脸上,如同夜晚灯红酒绿的叶里温。摄影师Nazik站在“她”身后,Nazik当然知道这些故事都是讲给自己听的,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对镜子举起相机。记录下了“她”那双真诚得动人心魄的眼睛。

    
    Nazik Armenakyan《孤独的印记》系列  

    一开始,Nazik根本无法克服自己内心的焦虑,“我害怕和他们一块出现在大街上,别人会不会把我当成和他们一样?我害怕和他们一起去洗手间。总之很多的害怕。”他们也把她当成异类,躲避镜头、不会向她谈及过往,对她的拍摄疑虑重重——“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赚钱吗?”

    随着逐渐的接触,Nazik发现,建立互信的最好方法,就是给他们看自己拍的照片。“他们会给我提意见,虽然不是专业的建议,但也很中肯。”他们似乎对美,比一般人更敏锐。当看到照片中“还不错”的自己,就会不由自主地露出满意的笑容。“到后来,他们开始信任我,我可以在任何时候给他们拍照片,当然要在他们化了妆的时候。”

   Nazik的拍摄计划,一开展就是三年。她逐渐发现,镜头下的每一个“她”都有惊人相似的命运:年幼时受过严重的创伤,甚至性侵犯,年少时对性别认定模糊且充满困惑,以致被家人及社会摈弃,成年后无法做其他工作、即使好不容易当上侍应,也屡屡被人投诉——没人允许自己进餐的时候,让“这样的人”站在旁边服务,他们还有很多特征,特别在意自己的容貌、任性又充满孩子气。

    
   Nazik Armenakyan《孤独的印记》系列

    “在亚美尼亚,如果不出卖身体,他们无法活下去。”Nazik说。是,谁不想逃离寒风凛冽的街头,回归到道德高地的高床暖枕里。“和其他性工作者相比,他们是最脆弱的一群,性工作不是他们的选择,他们是因为不被社会接受迫不得已才走上这一步,他们频繁被客人暴力对待,甚至殴打。”但还是得没有选择地这样生活下去。

    2013年,Nazik的作品出版,收到了接连不断的批评,那些尖锐得近乎愤怒的批评,不仅针对照片,也针对摄影师本人。“为什么要拍那么负面的东西?”值得玩味的是,大多数的指责来自于男人,他们带着天生的优越感和父权意味。对这些长着和自己同样身体的“异类”根本无法容忍。

    “我已经早有准备,哪怕是批评,也是一种改变,至少有人关注。”

    
    《菲律宾慰安妇》系列

    菲律宾女摄影师Kat,是次参展的作品,是《菲律宾慰安妇》系列。“为什么我从你的作品中,感觉不到很强烈的情绪?” 笔者问。“她们都是普通人啊,她们有的儿孙满堂,她们去超市、做家务、洗衣服,你知道吗?她们和我们一样。”

   马尼拉的一家非营利组织,为这些婆婆提供了一个据点。Kat经常过去,两年多的接触,阿婆们都已经很熟悉她。她叫她们Lola(菲律宾语:老妇人、祖母)。Lola们被拍摄了太多次,对镜头呈现出厌恶和疲惫。好在,Kat并不着急,从走进中心的第一日起,她就从来没有去揭Lola们的伤口。

    她会和阿婆们聊家常,谈谈她们孙儿的成长,和她们一块吃饭、跳舞。看她们听到笑话乐不可支的样子。“她们喜欢跳舞,还会和由日本来的女人一起跳舞。”Kat和Lola都认为,“那些千里迢迢来探望她们的日本女人,一定是出于愧疚。政府不认战争罪行,但女人怎么能不理解女人呢?”

    Lola们和Kat熟悉之后,就会开始讲故事,甚至是重复地讲同样一个故事。有的讲得轻松,有的仍旧惊恐,脸上皱纹都会颤抖起来。“这是战争罪行,不会被原谅,也不会被遗忘。”

    
    《菲律宾慰安妇》系列 

    一个阿婆讲起自己被日本军人掳走的经历——十二岁那年,她在河边洗衣服,被四个日本军人强奸,后来成为“慰安妇”,此后就是漫无边际的苦难。一个阿婆,指给她看她脸上的疤痕,是被迫成为慰安妇后,日本军人用热铁烙的。随着年月渐远,圆圆的疤痕变黑又变浅。前几年,阿婆曾有一次见到疑似那个日本军人的男人,她浑身颤抖,“如果我手上有武器,我一定杀了他。”

    芭勒婆婆、艾茜婆婆,和其他的Lola们,在现时记录中,被苍白地称为一百九十五名菲律宾“慰安妇”(亚太地区总共有数十万名“慰安妇”)。而她们被强行带往军营作为性奴的时候,大部分只有十二到十四岁。原本天真烂漫青春少艾,却成为个体记忆上最不堪回首的一段,承受着仍旧不被施暴者承认的残暴战争罪行。 

    
    《菲律宾慰安妇》系列

   Lola们走上街头抗议,要求日本政府承认战争罪行。 而菲律宾政府却不让她们在日本大使馆门口抗议。阿婆们只能走上街,和警察对峙。“一个三十岁的警员,觉得这群老太太很好笑,他在对峙时,拿出手机来给这些老太太拍照,眼里满是不解与不屑。”穿着拖鞋和绵绸长裤的Lola们,神情坚毅地举起旗帜。年轻人们以为她们老得不能走了,她们却在为自己失去的青春岁月嘶吼。

    后来,Kat为六位老人拍了一组照片,一共六张,她拍得速度极快,甚至没有选择背景,照片里的她们拿着花,流露各自最自然的表情。“或许你从照片中察觉不到痛苦。不过即使痛苦,也是最个体的东西,我们从来无法走进别人的痛苦里”。“不能忘记、不能原谅,也不能守着痛苦过一辈子。”Kat说。 照片平实得不能再平实,就像离开示威地的Lola们,抱孙子逛超市的普通生活。她们抱的花束是这个世界,尚欠她们一份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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