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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者访谈反思6:了解劳动者(龚金晔)
关键词:劳动者
小作者对生活有着细腻的体悟能力。她的文章并不呈现所有的访问内容,但对访谈细节的选取体现了她的思考方向。当时下的很多青年人对流行文化侃侃而谈,而对严肃的社会问题无知、无感的时候,这样的体悟能力非常珍贵,是跳脱出个体局限性的第一步。

劳动者访谈反思6:了解劳动者

龚金晔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汉语言文学本科一年级

编者按:小作者对生活有着细腻的体悟能力。她的文章并不呈现所有的访问内容,但对访谈细节的选取体现了她的思考方向。当时下的很多青年人对流行文化侃侃而谈,而对严肃的社会问题无知、无感的时候,这样的体悟能力非常珍贵,是跳脱出个体局限性的第一步。
 
2014年1月16日,我与上海大学、上师大等两所高校的师生共同参与了“‘节日里的劳动者’——劳动者访谈活动”。访谈聚焦两个问题:劳动的价值,劳动者对劳动的看法。我们上午在延泽社会工作发展中心采访老一辈的劳模,下午则分成小组,走进社区采访。我所在的小组由社工中心的隋老师带队,参与者另有上师大中文系研究生蒋黎婕以及上大的本科生任杰,分别采访了火锅店员、熟食店伙计、菜场阿姨等劳动者。上午和下午的访谈冰火两重天,30年前劳模对劳动的激情与30年后普通劳动者对劳动的无奈和无谓形成鲜明对比;在这样与预想不同的冲击之下,已经不可能说出“本次活动旨在唤起人们对劳动的重视”这样的话;劳动者中间对于劳动看法的差异也很难满足我们预想中一概而论的分类。对于劳动者的了解又多了一点,也许是我访谈中最确切的收获。
 
从前以为,劳动量多少,是一个不必问的问题

在下午采访的时候,根据老师指示,为了将“劳动的价值”量化,要向受访者提诸如“每天接待的食客数量”、“卖出的菜有多少斤”等问题,结果和预想一样,受访的劳动者的工作相当辛苦。

火锅店员小严和小帅每天的工作基本上是“朝九晚九”,中间休息两个小时,工作时间总计10个小时;小严主要负责传菜,但忙碌时还要充当服务员,一个月休息时间只有四天且不固定。相比于餐饮业的劳动者,个体户劳动者的工作时间更加严酷。自己开店卖糕点的阿裴每天四点半就要开始制作当天售卖的糕点;受访的三位卖菜阿姨每天凌晨两点去批发市场进货,卖菜一站一整天,长年累月下来,膝盖和腰出现病痛;在我们采访结束时与站在里面的阿姨合影时,才发现,进入阿姨所在的空间先要猫着腰钻过一扇小门,阿姨卖菜时是站在一方窄窄的矮凳上,转个身都很困难,可见其辛苦。

我原本以为,劳动量多少是一个免问的问题,因为劳动者肯定辛苦;但在采访之后,我才由“知道他们辛苦”转为“知道他们怎么辛苦”。
 
一个问题,两个对比

对于劳动怎么看?
石子投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各不相同。
上午采访的劳模伯伯说:“让我当工人,我就得好好干活”,“在解决问题之后就有一种自豪感,劳动嘛,理所当然就是这么干”。孙伯伯上世纪70年代在工厂从事机器钩针中最复杂工序的工作,常常为研究工艺熬夜至凌晨两点;徐伯伯当年本来更早就能评上劳模的,但组织上认为他已是车间主任,要求应该更高,徐伯伯对此毫无怨言:“既然社会把自己推到一个岗位上,自己就要安然处之。”显然,30年前的劳动者对自己的工作充满激情,“奉献”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当然是基于那个年代比较单纯的劳动氛围和有力的国家保障,当然,由于他们身份特殊,是工作出色的劳模,并不能说30年前的劳动者都是这样,但通过他们的讲述,还是可以窥见这种具有代表性的积极心态,他们切实地感到“劳动最光荣”。

下午采访的方阿姨在被问及 “别人是否尊重自己”时,表示“你给我钱,我给你菜,尊不尊重无所谓。赚钱是很辛苦,但是不苦就没钱赚”。以方阿姨为代表的劳动者,不再有上世纪劳模强烈的“劳动光荣感”,而是把劳动纯粹作为谋生手段,因为上面提到的工作非常辛苦,对于自己的劳动没有认同感,他们普遍表示,工作太辛苦,但因为自己的文化层次低,只能干这个,以后也不会改行了,但绝不会让下一代干这些活,在外挣辛苦钱就是为了供孩子上学,“还是坐办公室的舒服”。另一位菜场的张阿姨还提到上海的户籍开放,未来能不能让外地的孩子来上海读高中。

除了两代劳动者的对比,还有当前这一代劳动者内部的差异。火锅店里20出头的小严和小帅,都说喜欢现在的工作,“(如果)不喜欢就不(会)干了嘛”;谈及未来目标,小严说未来想成为领班,小帅说想开一家自己的店,卖糕点的阿裴说想等机会把门面做得更大。显然,青年一代的底层劳动者较之中年及以上的劳动者,对于自己的劳动有更强的认同感,这既源于他们的年轻、敢拼,也是因为成长的环境不同,他们自出生起就浸润在比较商业化的社会氛围里,更乐于竞争进取、完成个人价值的实现。在听闻了很多80后、90后的外来打工者“工作变动频繁”、“爱玩不踏实”的标签之后,我觉得这次采访的三位青年消弭了我们的标签化认识,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作为未来劳动者的中坚力量,这一代年轻劳动者继承了父辈劳动者的踏实稳健,又融合新时代的大胆进取,是很让人鼓舞的。

我们的访谈有什么用?

下午的活动中有个小插曲。在离开火锅店进入菜场前,本组带队的隋老师停下来说:“我们要进去采访菜场阿姨了,大家再明确一下活动的主题。”这个小小的问题,答案却让我们反复确认了将近一刻钟。重塑劳动者形象?唤起社会对劳动的重视?这些答案先后被我们否定掉,我们能做的只是更多了解劳动者的生活以及倾听他们对于自己劳动的感受,并且这些了解暂时也仅限于这个小圈子内,至于将这些认识与自觉认识的意识推向更广阔的社会,这有待于时间和经验的累积,而现在,正如老师所指出的,“收获最大的,反而不是既定的目标群体,而是大学生们……这次的访问劳动者活动,是将问题明确抛出有意识地让同学们思考身边的生活现象、主动接触身边的劳动者。”

卖糕点的阿裴想要把门面做大,但被问及如何做,比如“如何将点心做得更好吃”时,他又陷入了迷茫。有关劳动者的未来发展的思考和设计,显然不是我们现在力所能及的。但每个访谈结束时,带队的隋老师都会向受访者发放延泽社工中心的传单,中心正在进行的“橄榄树”青工成长项目或许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些实际的技术支持以及更丰富的业余生活。

每个采访结束,组里的研究生姐姐蒋黎婕都会问一句:“我们的谈话会不会让你们感觉不舒服?”受访者都表示不会不舒服,聊天很开心。感谢相聚的这一天,给我们每个人的东西已超过一天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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