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者访谈反思5:何去何从的劳动者(詹家超) - 文章 - 当代文化研究
文章 > 劳动者访谈反思5:何去何从的劳动者(詹家超)
劳动者访谈反思5:何去何从的劳动者(詹家超)
关键词:劳动者
劳动者是构成整个社会机体最为庞大的一个群体,但我们对劳动者的了解依旧浅淡,和劳动者的距离依旧没法真正拉近,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坚持下去的原因。

劳动者访谈反思5:何去何从的劳动者

詹家超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汉语言文学本科一年级

 
编者按:小作者难能可贵的是,能从价值建构的社会性上来反思劳动价值当下的落寞,同时,并不将自己撇清,而愿深入理解劳动者,打破隔膜。
 
寒假前夕,我与一群志同道合的师友一起参加了“节日里的劳动者——劳动者访谈活动”的社会实践项目。劳动者是每个人身边最常出现的人之一,但他们同样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人群之一。

活动的主要宗旨便是走近那些在春节期间依旧忙碌的劳动者,贴近他们的内心世界,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访问的主要对象先是五位已经退休的昔日劳模老人,然后我们分组走上街头,按预先大致设计好的路线去寻找一些劳动者作为访谈对象,其中包括在路边遇到的一些商店的工作人员,和提前有所联系的小饭馆员工。我们的交流方式主要是访问、对答,在征得受访者同意的情况下,会对他们的日常工作情况和访谈现场进行拍摄。

访谈过程持续并不是很长,但在活动过程中,接触的是形形色色的人——不同的年龄,相差甚远的职业,迥异的价值观,殊异的人生轨迹,有人对我们的访谈表现出配合的态度,也有人怀着一种隔离的心态,但无论顺利或者曲折,都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经验和思考。
 
基本意识的重塑

活动中,很多以往脑海中的意识在被渐渐改变。过去虽然并没有对劳动者抱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但是真正这样近距离地亲近劳动者却还是没有的。从前总是觉得底层劳动者例如餐馆洗碗工、厨子的思想意识比较单纯易懂,但没有真正走近他们,却是无法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的。就比如一家川菜店里的那位服务员大姐,她来自偏远的湖南,但在上海打工、生子,她就不满足于仅仅是在上海打工赚钱,而是还想让儿子在上海相对高质的教育环境下培养成长,因此不仅替儿子报了各种各样的假期班,还报了夏令营,这都是我们自己当年走过的路,但现在却是出现在打工者子女的身上。我并不是对他们怀有任何的偏见,只是从这个侧面可以窥见劳动者的内心世界在与时俱进,不走近他们便无法窥见他们的想法。总体而言,现阶段的劳动者,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追求赚钱回老家买房,而是把目光放得更远更长,从先前提到的那个个例来讲,大姐联系到的不单是自己,更多的是替孩子的未来考虑。这便是基本意识的重塑,这一点,不单是劳动者自身,也是我们这些参与活动的人需要意识到的。
 
不满与价值环境之间

另一方面,劳动者本身尽管想法很多,但从我们的调查情况来看,很大一部分劳动者对自己现阶段的生活质量却是并不满意的。也许是我们采访的劳动者基本都是外来人口,相对而言老家的生活条件和质量没有上海好。因此很多人都在言语中都表现出对上海人的羡慕,建立在这个基础上,他们并没有觉得自己所从事的劳动职业是多么“光荣”的事,大部分人只是将工作当成养家糊口的必要任务罢了,当然这也是普通人正常的想法。由此,问题便产生了,在很多劳动者眼中,工资高低成了衡量劳动价值的主要因素,而他们在收入上显然算不上中高阶层,这自然令他们自我评价偏低。原本不该有贵贱之分的劳动被人为地划分了等级,这可以说已经成为当今社会的基本价值取向,所谓的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更有价值的观念,似乎也已深入人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劳动者自身也很想避免这种思想的侵蚀,因为这种想法并不是积极的,无法为他们的身心提供向上的能量。但是日积月累,当整个社会的价值观环境已经陷入这片泥沼,说什么就都只是徒劳无功的一厢情愿了。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在外出前在社区活动中心内进行的对四位劳模的采访。几位劳模基本都生活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并在当时的制度背景下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在对他们的采访中,很容易便能感受到一种比较陌生或者说和我们现今渐行渐远的观念,用一位劳模的话来讲,那就是“脑子里很简单,别的什么都不想,只是想着拼命干活”。从这句话再联系到当时的社会环境,便能从中体会到两个时代价值观的殊异之处。这种转变从某种程度上正是不满产生的土壤和催化剂。劳动评判的价值观变了,但劳动类型依旧存在,普通劳动者依旧奋斗在社会生活和生产的第一线,但社会价值不一样了,劳动者自己的心态也不一样了,双重刺激之下,不满的情绪便很容易滋长。
 
乐天派

关于乐天派,自然是指与前述“不满”的劳动者形成鲜明对比的劳动人群。在我们的访问活动中,便遇到了不少这样的劳动者。但分析下来,却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自己现阶段的工作和生活状况较乐观的劳动者的年龄普遍集中在五十岁以上。例如一位在街边卖温州糕点的老爷爷,尽管工作条件并不好,生意也很清淡,只是偶尔有路人光顾,最后还不一定买,但老爷子却一直是乐呵呵的。我们询问得知,他家里条件还不错,儿子也孝顺,但他自己闲不住,便出来做做小生意,一来打发时间,二来对这门濒临失传的手艺也是一种宣传推广。劳动者中乐天派的例子并不是个例,我们在访问中就遇到了不少。但从整个社会大环境来看,大概劳动者真正能放平心态、对自己的工作内容和待遇感到满意的,还是少数。我们在访谈中发现的“乐天派”们在年龄、工作内容、家庭条件等方面大致相似的特点,可能反而从侧面印证了上述判断。
 
无法消除的隔膜

隔膜一词的本意是指因情感不相通导致思想无法交汇,在这次活动中,我们不止一次遭遇到这种“隔膜”的现实,虽然这是活动的组织者和参与者都极力想要避免的状况。其中有好几次,当我们刚刚介绍完我们的身份、道明来意后,被采访者,例如街边的水果摊主,有的上车掉头便跑,有的在交谈中支支吾吾,词不达意。这些行为明显地表现出了他们内心的抵触和不信任,在他们眼中,我们是大学生、教师或其他专业人士,又素不相识,大概除了买卖关系,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其它任何实质性的交往和交流关系的。因此,当我们想要与这些劳动者做一些言语乃至精神层面的交流时,被访问者会刻意回避一些问题,因为在他们眼中,我们的社会地位明显比他们高。劳动者自认低人一等,这一判断或许有些偏颇,但这种情况却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我们社会的劳动者之中。长久积淀下来的一些等级的观念和思想已经渗入整个社会的肌理,乃至成为它的地基,这是我们在活动过程中时时觉察到的感受,这感受令人不安。这层隔膜确实存在,也是应该戳破的,但是怎么戳,捅破以后又会带来什么结果,这些都是需要去深入思考的,因为它的背后是造成社会阶层渐趋固化的种种复杂的政治、经济、道德、伦理因素,这些因素既是历史的,也是现实的。

历时不长的实践活动画上了句号,但活动带来的思考还在回响。劳动者是构成整个社会机体最为庞大的一个群体,但我们对劳动者的了解依旧浅淡,和劳动者的距离依旧没法真正拉近,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坚持下去的原因。


本文版权为文章原作者所有,转发请注明本网站链接:http://www.cul-studies.com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