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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权战春晚,为行动主义点下第一万个赞
关键词:女权 行动 春晚
从此次“抵制毒春晚”所遭到的轰击看,有组织无中心的行动主义将继续是制造和推动辩论话题的核心策略,只是另一方面,辩论已然大大扩展,不再需要觉得孤军奋战。
    除夕之夜突发奇想在微信拉起一个“春晚吐槽专用群”,160多人的吐槽欢乐又犀利。但也有人说感觉无力,是啊,这又如何?

    大年初一另一个“制止春晚行动群”建立,加入者50余人,在这个群下又分出十余人的“工兵小分队”工作群。第二天,一份以“抵制毒春晚”为主题的联署信上线,四个小时征集签名超过1000人,同时还发布一份全面监测春晚节目的会诊报告,指出春晚至少存在44处歧视问题。

     更多行动还在继续,但至此,已经够让亲历者为小伙伴们点下第一万个赞!平日朝夕相处的或远方不知姓名初次聚会在微信的,这是我们共有的又一个不虚度的春节。联署发起人之一艾可说:“(自己)改变,才能让改变发生。”——这莫非就是行动主义的秘密。

    春晚30年,本人是其中至少25年的忠实观众,还会看重播。演员的化妆从浓眉大眼大红大黑到(看似)娇媚通透,服装从大垫肩宽西装到闪光无数的旗袍或大蓬裙到国际大牌赞助,舞美用上更多高科技,“外援”从香港人到台湾人到韩国人。但变只是皮毛,不再念贺电不再植入广告都只是皮毛,不变的是春晚始终像一张网,要替国家罩住一切,每个人,每个家庭,每个民族,都要因为这一天而更忠君爱国——在几个小时的前戏之后,你看谁出现在荧屏上了?2015年春晚对这个最终主旨的曝光比此前30年都更露骨。

    它是一场载歌载舞的加长版新闻联播,以富丽喜庆包装新闻联播想输送的一切主题,有这包装,伸手不打笑脸人,利用你不好意思拒绝。中间还穿插点甜头,于是有了杨丽萍、王菲、大衣哥,李宇春,让你不得不承认它也不是从头到尾面目可憎。但这种承认需要从牛粪堆里挖玉米粒儿的耐心。重点是你不得不守着这堆牛粪,因为这天晚上除了它就没什么可看的,广电总局禁止其他电视台制作自己的除夕节目。

    所以统计春晚满意率是没有意义的,没有选择就不算真正的投票。“让全国人民喜闻乐见”必然是假话,既然再烂也得看。不是春晚利用了除夕晚家庭仪式的需要,而是它强行自设为这个仪式的唯一选择,你没的换台。

    吐槽开辟了一个具有一定能动性的平行议程,但这个议程仍然是附属的。如果春晚不是那么强势会发展出那么多吐槽的需要吗?为什么没什么人吐槽《人民日报》呢,因为有更多选择时大家根本不会为牛粪浪费时间。因此春晚必然可以将吐槽扩展为新的收视方式,因为吐槽仍是在围着它转。春晚吐槽文化有抵抗色彩但不是革命。

    春晚注定歧视。极权主义美学可以创造各种强烈的情感体验,让人感动,震撼,升华,但和一种能力不兼容,那就是幽默。钱钟书说“真正的幽默是能反躬自笑的”,内里虚弱的极权者没有自嘲的资本,决定了他们没有幽默感。以及,幽默之表演的幕后是对权力关系的省察,表演者自己也在其中,幽默当然多冒犯,但前提是表演者自己明白是在冒犯并仰赖被冒犯者的宽容才能博人一笑,他们玩的是在越轨与冒险的边界上钻空子的语言游戏,所以脱口秀演员必须嘲笑总统,以及在平权的年代才能把政治正确当作嘲笑的对象,而毫无风险的基于优越感的嘲笑只能是歧视甚至霸凌。

    在春晚上唱歌跳舞表演魔术,不说啥话,得到的评价至多是无趣、平庸、庸俗,而当语言类节目试图强做幽默,歧视弱势者的灾难就降临了,这不是指望导演和演员厚道能解决的,他们只能靠分门别类地贬低二等公民们完成让人“喜闻乐见”的政治任务,虽说他们其实是歧视了几乎所有人,因为几乎每个人都有弱点;但另一方面他们的分门别类法又给几乎所有人提供了取笑别人的机会,你虽是胖女人但只要你结婚了就可以跟着嘲笑剩女嘛,诸如此类,所以总体上来说是安全的。

     除非你“太敏感”,除非你有为所有被歧视者不平的心。这就是女权主义者,她们绝不是不幽默,她们是不玩对极权沉默却相互霸凌的游戏,不无视权力关系装宽厚。

     要不要再给春晚机会,只是提醒它纠正一下?以及央视在这么多的声讨下有没有可能改进呢?这其实是个伪问题。如果“给机会”的真正含义还是除夕题材只归央视垄断,那同意给它机会就等于对不起我们自己。春晚和央视的腐烂不是哪个导演水平不高造成的,是极权体制毒,如一位朋友所说,这根本不是文艺和审美问题,就是政治问题。废止这个体制才能一切有希望。艾可说:“这就是‘无法选择的激进’,这就是在一个愈加极权、思想控制、愚民和奴化民众的国家唯一可以做出改变的路径和机会。”求乎其上得乎其中不仅是策略,女权主义的最终取向不可能是局部正义/改良主义,因为无数教训证明后者或者无效,或者会取舍一部分人的权利。

     当女权者指出春晚歧视不可忍,微博上一下炸出几千条反对,此时你会惊讶地发现:原来还有那么多人支持春晚!他们的主要理由除了“反歧视是吹毛求疵是玻璃心是不自信是挑事是炒作是……”和“这是娱乐节目要有幽默感要强大宽容看我就不在乎……”之外,还有两种:反对春晚约等于不爱国;看春晚有过节回家的感觉不看春晚还看什么?

    让人想起一首歌的名字:“红旗下的蛋”。其实不同的反对意见相互都有联系,最终是:不相信改变,也害怕改变,于是反对改变。这就是在雾霾之国做犬儒的可悲,思想控制确实能最终达到让大多数人认同的目的,因为人不再知道有其他选择,自由的贫血抽去了信心和想象力。如今看不到春晚替代品是因为市场不开放,取消央视垄断除夕自然有更多节目可选,如果放开网络限制,上YOUTUBE狂欢就够过一夜的了……。

    思想控制让人丧失智慧,甚至良知,甚至人性。是的,被毒害的人是不完整的人,如果人性应该意味着自尊尊人的话。这是每当女权主义引起争论时都为之痛心的。

    在这里“春晚”是“党”的标准代词。我们不能推翻党是因为我们不知道没有党之后会怎样,必然会天下大乱吧!是因为党就是国,没有国怎么可能有我?党不是国国也未必符合个人权利,民主可以建设,很多人不愿或无力去想这些。春晚不咋地但抵制春晚就是做乱!人们对那些要打破铁屋的人叫道。

    女权主义者不怕被骂,绝不像删帖者那么脆弱。从“占领男厕所”开始,行动主义所做的,始终是投身于舆论场,求激荡,求在争论中扩大影响,发展同盟,教育自己和更多人。如联署发起人之一郑楚然说:“就像一颗炸弹,行动者投下一个重磅有争议话题,公众开始热议,或许谈判的诉求不会马上实现,但总给抗争留出空间,总为提高平等意识输入氧气。”小铁又补充说,这是“鸡蛋般的炸弹”,当然,因为非暴力。

    这时代,只有悲观主义才能保持清醒,只有乐观主义才能超越牢骚和消极。直接行动就是——努力做此时一切能做的,不等待,不指望。在此过程中,创造可能,接近不可能的目标。

    “占领男厕所”已是昨日光荣,“我可以骚你不能扰”的大辩论记忆犹新,有些恍然地发现,共鸣已经越来越多,今年春节,对性别歧视的批评已经可以在不同平台上相互应和。这应当是一场场公开辩论逐步推动的进展,批评本身不需要有组织,但是行动主义创造了早期的事件、焦点和话题,让很多人对女权主义脱敏,就所谓“性别革命”而言,是必须的基础。从此次“抵制毒春晚”所遭到的轰击看,有组织无中心的行动主义将继续是制造和推动辩论话题的核心策略,只是另一方面,辩论已然大大扩展,不再需要觉得孤军奋战。

    同时,作为一名作者,深知写一篇文章很容易,组织一次行动却难得多,而且经常不会留名,只有不重自利的人才能在行动主义的路上走下去。但当同盟更多,女权主义的呼吸不再那么憋屈,多欣慰。

    为女权行动主义点赞,这是我使命的一部分。2012-2015,这又是新的开始。与巨兽搏斗总是心怀恐惧,先行者总是得不到足够的报偿。萨特说人生总是“恶心”的,这在行动主义者的日常中意味着什么?……继续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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