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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棣:生物工程、“后人类”和社会性别
关键词:生物工程 “后人类” 社会性别
“细胞核重新编程”领域的重大突破,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上证明,人是可以设计并“制造”生命,而且整个过程完全不需要父亲母亲的参与。这彻底地颠覆了至今为止人类对生命的认知,对当代社会的结构、伦理、家庭、男女,尤其女人的生理角色和社会角色等诸多问题将形成严峻的挑战。这种“后人类”状态肯定要引起社会性别角色的解体和重新界定。如果人可以造人,那么不但女性本身的生理意义不复存在,男性的也失去了意义。如果男女之间的性完全与生育生殖分开,那会导致一种什么样的社会伦理呢?
我们生活的时代是一个科学技术革命的时代。2012年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得主在“细胞核重新编程”领域作出的杰出贡献,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上证明,人是可以设计并“制造”生命的,而且整个过程完全不需要父亲母亲的参与。这彻底地颠覆了至今为止人类对生命的认知,对当代社会的结构、伦理、家庭、男女,尤其女人的生理角色和社会角色等诸多问题将形成严峻的挑战。

    2012年,英国的约翰·戈登和日本的山中伸弥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因为二人在“细胞核重新编程”领域里作出了杰出贡献。这个“细胞核重新编程”的意义怎么强调都不过分,因为它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上证明,生命过程是可以颠倒的,人是可以设计并“制造”生命的,而且这个过程完全不需要父亲母亲的参与。这就彻底地颠覆了至今为止人类对生命的认知,因此对当代社会的结构、伦理、家庭、男女,尤其女人的生理角色和社会角色等诸多问题形成了严峻的挑战,也为人们憧憬未来开辟了一种可能。

    “细胞核重新编程”带来的挑战

    我们知道,人类的生命开始于一个卵子和一个精子在母体里的结合,形成一个单一的细胞融合。之后这个细胞繁殖成数万亿个细胞,成为胚胎。这种繁殖不仅是细胞数量增加,而且生产出各种各样的有专门功能的细胞。生物学的常识是:细胞只可能朝一个方向多元化繁殖。而“细胞核重新编程”挑战了这种生物常规。戈登在1962年提出理论,山中后来在实验中证明:一个专门的、成熟的细胞核中的基因可以被诱导成为非专用的、原始的细胞,也就是干细胞。然后再用这个干细胞造出生命。这样就出现了所谓生命过程的颠倒。特别引起女性主义者重视的是:这个生命产生的过程是在母体外实现的;这个生命同生殖器官没有任何关联。
    在母体之外造人,是近代、现代科学幻想的主题之一。最著名的要数英国作家赫胥黎1932年发表的小说《美丽的新世界》(Brave New World)。小说把时间确定在公元25世纪,开篇就描绘出一个恐怖的世界:在这里婴儿完全由试管培养,从伦敦人类孵化中心的实验室里制造出来。因此所谓的“家庭”“爱情”“父母”皆成为历史名词。
    其实,最早构想出这种“细胞核重新编程”生命的是明朝的吴承恩。《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不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由石头无性繁殖出来的生物吗?小的时候读西游,特别喜欢他的繁衍能力,拔下一根毫毛吹一口气,一个崭新的孙悟空就完成了。16世纪的吴承恩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可以定义为“超人类”“后人类”的孙悟空。
    “后人类”的概念是一个叫斯蒂夫·尼古拉斯的人于1988年提出的。他在《游戏月刊》上发表了一个“后人类宣言”,宣告世界已经进入了“后人类”(post-human)时代。在这个时期,科学技术,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传统概念中的人,而且这种改变不但是物质的、生物的,也是文化的、历史的。
    从社会的政治经济结构上说,尼古拉斯的“后人类”的出现,实质上标志着资本主义从大规模的制造业生产向以“创新”为动力的科技资本主义的转型。而生物工程就是创新的一个重要领域,其主旨是对生物(人)的自然性进行干预,使人类从自然的专制下解放出来。“后人类”时代的人可以控制自身的数量、质量,可以改变自身的基本特征。一个生理意义上的男人通过手术可以变成一个生理上的女人。身体可以拆解,器官可以互换,这些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生物工程研究的初衷是医学的,是治病救人。但是它的意义远远超出了治病的范畴,它也影响着社会的伦理道德和社会关系,参与社会变革和革命。20世纪60年代欧美的性解放和女性主义运动,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高效女用避孕药的产生。把男女之间的性同生殖的功能分开,才可能有性解放的出现,妇女才有可能掌握自己的身体,有是否生孩子的“选择权”。

    “后人类”与社会性别再思考

    这种“后人类”状态肯定要引起社会性别角色的解体和重新界定。这方面的问题首先是由伦理学提出的。比如在人工授精问题上就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男子的精子授精于多位女性,她们的下一代就是异母同父的。但是由于法律要求对精子提供者的资料信息封闭式保密,这些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长大后,他们可能有机会相遇,恋爱生子。这种实际上的乱伦不但涉及遗传问题,更是一个伦理和法律问题,也应该是女性主义关心的问题。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这种结构形成了新的母系现象,这是不是破除男系/男权社会的一个机会呢?在所谓的“新母系”时代,母亲这个自然角色和社会角色又是什么样子呢?人工授精使母亲的自然功能和社会功能分解成至少三个部分:卵子提供者、代孕者、抚养者。这种无父现象对于家庭的解体,对于孩子社会角色的形成的作用会是什么呢?
    面对这种“后人类”的现实,我们应该进行这样的女性主义理论思考:如果男女生理上的区别是形成男女不平等的社会性别的基础,那么,男女的生理界限被打破以后,建立在这之上的社会性别是否还存在?如果不复存在,那么是否就意味着男女平等了呢?从理论上讲,变性手术是一种科技革命,是否能引起一种文化革命,从根本上消除两性不平等的文化?毫无疑问,“细胞核重新编程”对社会性别进行了更大的解构;人类真正地跨进了“美丽的新世界”的门槛。难怪美国医学协会同性恋分会马上做出反应,支持这个发展方向。这种技术一旦成熟可以使一个孩子同时带有两个男人的基因,使同性生殖成为可能。如果人可以造人,那么不但女性本身的生理意义不复存在,男性的也失去了意义。如果男女之间的性完全与生育生殖分开,那会导致一种什么样的社会伦理呢?
    诚然,考虑这些似乎有些为时过早不合时宜。“细胞核重新编程”还仅仅局限在微小的范围里,跟大规模的社会应用有千里之遥。但是,科学为谁服务,科学和资本的关系,却是女性主义要认真思考的。与此同时我们也应清楚,科学成就作为经济基础,必定要影响社会的意识形态和人们对前途的展望。我们生活的时代是一个科学技术革命的时代。我们应积极地参与科学,关注科学,重视科学,以便更好地了解我们自己,了解我们的世界。
    (作者为美国德儒大学俄德汉阿语言文学系教授、亚洲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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