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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机器的进化
作者: 来源:文艺研究 发布时间:2015-11-26 13:32:55 阅读:
机器领域和生命领域一样有一个进化过程。对于电脑而言,它的进化表现在诸多方面:用机器的多功能性来统合机器的单一功能;用操作的偶然性来取代操作的必然性;用多样性连接来解域自治的封闭性;用信息生产来取代物质生产;用无限的能力来取代有限的能力。作为一种机器的电脑所表现出的这诸多特征,深深地改变了人们的劳动、娱乐、时间、空间观念,它不仅改变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改变了自我和自我的关系。最终电脑将人们的生活一分为二:电脑生活和非电脑生活。
1打开电脑
和人类一样,机器也有一个进化的历史。电脑在几个方面都是最新的进化机器。它显而易见的独特之处,是将先前不同类型机器的不同功能集于一身,这是它同其他所有机器的一个重要区别。通常,单一的机器具有单一的用途,它的功能是固定的,人们也因此来给不同的机器下定义。电视机是观看机器;汽车是运输机器;微波炉是食物加热机器;空调是调节空气的机器。而电脑是一种什么机器?人们难以马上给它一个功能定义。它可以缴费,可以订票,可以购物,可以视频,可以写作,可以打游戏—它几乎无所不能——电脑是各种机器的进化以及对不同类型机器所作的综合。就此,它不仅仅淘汰自身的前史(电脑自身的历史发展就是一个进化史,它在不停地升级换代),更重要的是,它将许多其他的机器淘汰掉了,它将许多机器的能力囊括其中。它是进化过的打字机,进化过的录像机、收音机、电视机游戏机。它对各种机器进行收编,从而成为一种总机器。事实上,电脑无法从功能上来定义—它没有主导性的功能。尽管它和信息的关系密切,但它不能单纯说成是信息机器;它甚至不能从互联网来定义——电脑并不一定完全依附于互联网,只能说互联网完全依附于电脑,电脑可以在摆脱互联网的情况下进行游戏、阅读、设计和写作,等等。电脑可以在网上和网下自由交替地出没。电脑的功能如此之多,人们难以确定其主要用途。这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电脑,人们或许拥有相同品牌和相同型号的电脑,但是,人们的电脑行为却截然不同,每个人赋予电脑不同的意义,仿佛他们拥有的不是同一种机器,不是同一种对象物。他们使用电脑的差异,就如同使用冰箱和洗衣机的差异一样大。即便是家中的同一台电脑,对于父亲和孩子来说,也可能意味着完全不同的机器。对于具体的个人来说也是如此,他们一会儿将电脑当银行来使用,一会儿将电脑当游戏机来使用,一会儿通过电脑把自己变成一个棋手,一会儿通过电脑将自己当成算命先生。电脑的语义和功能有一种爆炸性的无休止的扩散。
但是,人们还是可以抽象地说,电脑既是一个娱乐机器,也是一个工作机器;既是一种纯粹的消遣机器,也是一种全方位的实用机器。电脑第一次将工作和娱乐结为一体而成为一个综合性机器。如果说,一个人的生活大体上来说就是娱乐和工作的交替,那么,电脑越来越充斥在人们的生活之中就毫不奇怪了。许多人起床或者上班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脑,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是关掉电脑,电脑从早到晚像一根绳子一样贯穿在人们日常生活的每一天之中。每个人必须配置一台电脑,犹如每个人必须配置一张床,每个人必须穿戴一套衣服一样——电脑成为个人的必需品。对于很多人来说,生活就意味着电脑生活和电脑之外的生活—是电脑将人们的生活一分为二。
因此,每天打开电脑自然而然,尤其是对于那些将电脑作为工作机器的人而言。他每天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无论是在办公室,还是在家中,他打开电脑心安理得。因为他总是以工作之名,以要务之名,甚至确实是以此为动机来打开电脑——打开电脑意味着工作,至少意味着工作的可能性。打开电脑意味着一个新的工作的开端。但是,打开电视一定意味着娱乐,一定意味着不工作。对于一个迫切需要工作的人而言,打开电视或者进行其他的娱乐行为一定意味着浪费,一定会有浪费时间的罪恶感,一定会有一种思想的自我斗争。
因此,打开电脑相对而言要轻松许多。但是,人们打开电脑,很少立即将电脑变成一种工作机器。电脑中的娱乐通常是工作的序曲,人们总是要在电脑上毫无目标地游荡和徘徊之后,虚度一段时光之后,才缓慢地进入到工作的状况。即便进入到工作状况之后,也常常身不由己地重新回到电脑的娱乐和消遣状态中来。人们经常从烦躁和不快的工作中抽身出来,闯进轻松宣泄的娱乐情景之中。绞尽脑汁地写作当然令人痛苦,而浏览各种轻松的八卦当然轻松。人们对工作的厌倦天经地义。工作总是繁琐的,总是一件不快和被迫的行为,工作总是会令人疲劳。反过来,人们对娱乐的趋向天经地义。娱乐总是轻松的,娱乐总是令人感到津津有味—或许,娱乐和工作的区分就在于,前者不会令人感觉疲劳,后者总是迅速地令人感到疲劳。
如果一种工作从不令人感到疲劳的话,它就不仅是一种工作而且也是一种娱乐了,它就会划破二者之间的界线。事实上,在电脑上,娱乐的时光总是倾向于挤掉工作时光。娱乐和工作交替进行,工作机器和娱乐机器不时地进行功能转换。总体来说,工作总是会发生梗阻,尤其是唾手可得的娱乐就在手边之际。娱乐总是穿插在工作的进程之中,它要打断工作,让工作停顿下来,工作时间在此被频频地爆破。工作也因此要反复地修复,要强迫自己从娱乐的世界中返归,要让工作挣脱娱乐的诱惑而重新开始。娱乐和工作,这人生的两大选择,两大取向,两大段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的主要时光,就此在这个小小液晶屏幕上展开了争斗。屏幕时间在这种争斗中也因此被无限拉长。电脑不仅提供了两种人生经验,也提供了两种彼此挣扎的截然相反的心理经验。作为工作的机器总是要被作为娱乐的机器所僭越,反过来也是如此—这既让工作不能全心全意,同样,娱乐也难以尽兴。人们就在这种摇摆中没完没了地敲击着电脑。人们借助电脑来工作是为了提高效率,但是,人们又总是让娱乐来降低效率。因此,人们总是处在焦虑和悔恨之中,作为娱乐机器的电脑,对于那些勤勉工作的人来说,常常引发懊恼。
在同一个机器上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娱乐和工作进行转换,这是一种全新的工作方式和工作条件。这也创造了一种新的自我技术:自我面对着新的自我诱惑,自我管理自我的困难、自我内部的冲突。电脑让自我时刻处在一种纷争状态。但是,在另一种条件下,电脑也提供了抵抗的自我技术。对于资本主义生产企业而言,这是一个新的管理难题。以前的管理者可以通过机器的节奏对工人进行操控,工人必须服从这节奏,服从传输带的节奏。马克思对此说道“是死机构独立于工人而存在,工人被当做活的附属物并入死机构。”机器的统治,从根本上来说,是物对人的统治“即不是工人使用劳动条件,相反地,而是劳动条件使用工人,不过这种颠倒只是随着机器的采用才取得了在技术上很明显的现实性”。现在,新的工人,这些电脑操作者则完全摆脱了强制性的机器律令,是他们在主动地操纵电脑,他们让电脑服从他们的手指节奏。以前公司的管理者可以通过普遍监视来发现谁在逃避机器从而逃避工作,现在,管理者无法辨认埋头在电脑前面的员工是否在努力为他工作;以前的管理者可以通过劳动时间来衡量劳动价值,现在的管理者则无法清楚电脑前的员工是否将电脑时间彻头彻尾奉献给了他本人。对于为自己工作的人来说,电脑总是意味着自我的内在争斗;对于被迫为他人工作的人而言,电脑则是一个逃避手段,一个德赛都式的战术掩饰。他以娱乐的方式逃避了必要的劳动时间,那个漫长的工作时间也因此变得并不无聊和可怕—工作时间也可以被娱乐所充斥。
就此,电脑可以成为所有人的玩具。它是人们儿时玩具的一个新的替代物。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也可以说,这是一个玩具的进化,一个全新的玩具,一个甚至可以在工作时间娱乐的玩具。这也意味着一种新的娱乐方式诞生了:人们可以通过机器娱乐,人们在任何时间都可以娱乐,娱乐的源泉无穷无尽,娱乐的内容多元化了,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娱乐——如果我们将娱乐定义为一种无用的耗费,而这种耗费所获得的唯一结果就是快感的话。在今天,对许多成年人而言,电脑是唯一的玩具,唯一的娱乐对象。这使得电脑成为一种恋物客体,人们会对它上瘾。人们在它上面投注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除了获得稍纵即逝的娱乐外并没有产生任何现实的回报。人们一旦沉浸在电脑中,活生生的现实人生就会淡忘。如果确实将生活区分为电脑生活和非电脑生活的话,如果确实是在电脑生活中娱乐挤占了工作时间的话,那么,我们同样可以说,电脑生活在大规模地侵蚀非电脑生活,非电脑生活将会越来越短暂。
因此,许多人开始怨恨电脑,信誓旦旦地说要戒掉电脑,就如同戒掉烟瘾一样。但烟瘾对身体而言是完全负面的,它上升的快感来自对身体毫无建树的缓慢摧毁。人们去掉这种纯粹的快感,就意味着重建一种健康的身体。但是,电脑的瘾很难戒掉——人们戒掉电脑是想重建一种健康的生活,可如今健康而规范的生活一定也意味着对电脑的使用。生活内在地包含着电脑。正是因为电脑在包括娱乐的同时,还包括工作的技能,包括实用性,因此,它不能被抛弃被戒断对许多人来说,打开它是以工作之名,关闭它却是以禁止娱乐为理由。但是,打开它轻而易举,关上它却困难重重。许多人放下饭碗就坐到电脑面前;许多人起床之后就坐到电脑面前;许多人结束非电脑的工作之后,就会马上转移到电脑上来。人们以前都是和电视一起度过下班之后的夜晚,现在,是电脑陪他们度过黑夜,不过这个黑夜再也不是难熬的漫漫黑夜,它一瞬间就过去了。电脑改变了人们的时间经验,它好像偷偷地拨快了钟表的指针。在深夜,人们坐在电脑面前,目光与手和谐地配合,点击鼠标的轻微而急促的声音,将夜晚衬托得更为安谧。此刻,现实生活的阴影完全褪去,电脑生活获得了它绝对的纯净性和自主性,一个充分的电脑人生吸纳了人们的全部激情。电视机曾经推迟了人们睡眠的时间,现在电脑进一步推迟了这个时间,它甚至使夜晚消失了,在电脑面前,寂静的夜晚仿佛白天一样喧嚣。
2操作电脑
一个单一的机器有多样功能,这使得机器的每个配件也具有多义性。对一般机器而言,配件都是单一性的。就汽车而言,轮胎的功能就是滚动,刹车的功能就是让它停下来,反光镜就是让司机的视野更加开阔,方向盘就是调整汽车的线路——每个固定部件都有一个固定功能,犹如每个字词都有固定的意义一样。这所有的功能可以组合起来,形成一个总体性的可以移动的交通机器体系,犹如一些字词根据句法组成句子,从而获得一个完整语义一样。汽车,它确定的也是唯一的目标就是它的移动性。但是,电脑是多目标的,它的配置产生的意义也是多样性的。虽然它也由各种配件构成,但是,它的配件组装,它每一次的指令,并不生产出一个确切的语义。电脑的操作主要由鼠标和键盘来完成,人们用同一个鼠标进行点击,可以发出五花八门的指令,从而获得不计其数的功能和结果。鼠标作为一个唯一的能指,却可以繁殖出无数的所指:它可以让电脑发出声音或者让它保持沉默,可以不间断地变幻电脑页面,使之不停地转换,甚至可以关闭电脑。反过来,人们也可以用不同的操作方式,可以通过不同路径来获得完全一样的结果。操作方式和结果并不构成确切的一对一关系——这是它和所有机器的一个根本区别。对电话机而言,每个数字按键绝不能出错;对电视机而言,每个数字意味着一个频道;而汽车是最严格的,如果配件操作错误,可能会导致最严重的后果——配件一定是单一性的,并被严格地编码。相形之下,电脑的操作并没有严格的语法规范,打开电脑之后,可以有不同的路径选择,有不同的操作机会。它的运转线路,经常被偶然性所主宰,人们无法预计它的下一步行程。也正是这种偶然性和多义性,使电脑变幻无穷,它有一种意外的自我繁殖能力。相对于传统机器的“结构”而言,电脑的使用和组装更像是一种德里达式的“播撒”。
所有这些离不开手的运用:手对鼠标和键盘的操纵是新型的手和机器的关系。事实上,手和机器的关系非常复杂。严格来说,所有机器都是由手来操作的,但是对于许多机器而言,我们只要将它启动,它就会自动运转,它只需要摁下按钮就可以自动运转—洗衣机、空调和电视机都是如此。这是机器的自动化阶段。还有一些机器,同样需要手,但手被动地适应机器,人们在一个工厂车间的车床上会发现无数双手挥舞着同样的频率附和着机器的节奏——这是被动之手。在此,手不仅要吻合机器的节奏,它们甚至就变成了机器,变成了机器的部件,它们高度地标准化。对机器的操作,一定会被机器本身所束缚,一定会依循机器的编码秩序。许多人由此判定机器的吃人性质,这也正是卢卡奇所讲的“物化的意义”。而电脑的手,全程配合电脑的工作,电脑需要手持续工作,需要手无休止地参与——在这个意义上,它并非自动化的。
电脑和手实际上构成了一个装置,手仿佛是电脑的发动机或者加油器,似乎正是它在驱动和驾驭着电脑,它似乎内在于电脑本身,它停止工作电脑就会停下来。手在电脑上不停地敲击或者挪动。电脑对它的要求,犹如钢琴对手发出召唤一样。但是,它绝对不是蕴含着激情的如同敲打琴键般的宣泄。它麻木地毫无风险地触摸着和驱动着电脑。它没有一个确切的强制性的手指操作语法——它也没有节奏,简便易行。相对于不能出错的汽车而言,电脑上的手要自由得多,它有主动性有选择性,它可以出错,它不需要节奏和频率,它不束缚于规范,它不紧张。电脑甚至可以被孩童之手胡乱地敲击。敲击也不要求体能的残酷消耗。在这不间断的操作中,手既不令人产生快感也不令人感到难受。许多机器和手的配置,会滋生手的快感,比如有些司机对汽车的驾驶,钢琴师对钢琴的弹奏。而最大的快感来自电子游戏的操作—在这里,手甚至是机器的目标,它就是手的游戏,手在这里总是蠢蠢欲动,急不可待;在此,手获得一种自主的膨胀。另一些“机器-手”的配置,则令手感到无比难受,有时机器甚至对手形成了暴力伤害——许多工人在工厂车间里面永远地失去了他们的手指。在此,机器需要手,但是将手视作敌人。而电脑的手如此地漫不经心,它和汽车之手所表达的警惕,和游戏机器之手所表达的欣快,和各种车床机器与手表达的敌意,都形成了剧烈的对比。如果说,这些机器都让手的存在变成一种强烈的可见性事实,那么,电脑却将手推到了暗处:人们在敲击电脑的时候,总是忘记了手,仿佛手不存在一样—一个离不开手的机器,却将手置于忘却的地带。这是机器和手的一种新关系:一种散漫的偶然的随意的配置关系。
这样的手指无须刻意训练。无论是孩童还是老人,无须培训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操作电脑。电脑的操作对手的要求并不高,就此而言,它的确难以称为一门“手艺”。但是,从另外一个层面上来说,操作电脑又是一门最高深的手艺。一方面,电脑对手没有形成强烈的压制性规范,但是,电脑一旦和网络相结合,它就是一个神秘的客体,一个绝对的阴影,它就会变成一个难以穷尽的知识对象,它存在无数的可能性,无数的密码,以至于它好像毫无规范可言。电脑是唯一不能被人所全部穿透的机器,它被人生产出来,但是,它是所有人的深渊。它是一台有限零件装配的机器,但也是一门不可思议的意义无穷的艺术作品。
这是它和先前机器的一个根本区别。对于后者而言,它们有一个终极性的单一知识,它的操作是有限的,人们能够破解它,它的奥秘能够在某一个时刻被曝光。但是,电脑的知识是无法穷尽的,电脑埋藏着无限的可能性。对于旧机器而言,手的操作方式是既定的程序化的,它有一个确切的后果。但对于电脑上的手而言,它的触碰可以诞生无数的后果,如果这手能力非凡,它也可以探究那些深不见底的如同大海一般的知识,它可以打开一个全新的电脑世界。尽管如此,仍旧没有人能够彻头彻尾地驾驭这台机器,正如没有人丝毫不会使用这台机器一样。电脑如此深邃,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在它面前屈从:人们只能接近电脑的某些方面,掌握它的某些奥妙,开发它的某部分潜能。就此,人们使用电脑的能力存在着巨大的差异:确实存在着一些电脑行家和高手,存在着一些匿名的顶尖黑客,他们不断地实验这些机器。在这个意义上,电脑成为一个实验性客体——许多人迷恋电脑,不单纯是迷恋电脑所表达的信息本身,甚至也不仅仅是迷恋电脑的各种功能,而是迷恋电脑的操作和尝试,迷恋它谜一般的技术,迷恋穷尽这种技术的不可能性本身。在此,人们不是将电脑中的游戏软件作为游戏对象,而是将整个电脑机器系统作为游戏对象。在此,电脑不无悖论地丢失它的各种各样的目标,而成为一个单纯的游戏机器,一个难以耗尽的充满着智力极限挑衅的游戏机器。
3电脑体系
电脑的无底深渊,它作为机器的实验性,使电脑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大量障碍和失误。同以前的机器相比,电脑的故障和失误极为平常,它是试错性的。而且,这些故障和失误同旧机器相比有完全不同的性质。每一次使用都会出现许多小的操作失误——无论是键盘打字还是鼠标点击的失误。电脑允许这些操作失误,并且能够轻易地修复和更正,不会引发麻烦的后果。这同许多操作性机器——尤其是汽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后者而言,任何操作失误都可能是致命性的,或者说,汽车严禁操作性失误。而对另外一些自动机器而言,没有操作性失误,只有机器本身的失误,只有机器本身的内在障碍。冰箱和洗衣机都是如此——它们无需操作。只要机器配件本身完美无缺,就不会有任何故障出现。一旦出现失误,人们就在这个机器上拆装和修补,仅在机器内部修正和防范自身错误。这机器的所有秘密就在于它的内在性中。对电脑而言,除了外在的操作性失误之外,还有来自它自身的失误。它自身的失误,当然可能来自它的配件障碍,如同电视机的失误来自电视机的配件障碍一样。但是,电脑还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失误方式。即便它的配件毫无瑕疵,即便其作为一个机器的总体性完美无缺,它仍旧会发生故障,也就是说,电脑的失误常常不是由于自身的原因。电脑常常会受到外物的影响,它的错误经常来自于不可控的外力。具体地说,它会受到另一台隐秘的电脑的影响。就此而言,电脑不是一个纯粹独立的机器,不是一个自主的机器,它同其他的机器存在着无线连接,因此,它容易被看不见的病毒攻击,它也会被其他的电脑攻击。它的问题不一定来自它自身,而是来自别的机器。一台电脑和别的电脑组装在一起,一台电脑同另一台遥远的电脑发生联系,一台电脑总是另外一台电脑的配件——电脑之间存在着一种复杂的无线之“线”,它们像德勒兹所说的“根茎”那样缠绕在一起,没有一台电脑处在绝对的中心,占据着支配地位;也没有一台电脑独立于这整个庞杂的“根茎”系统之外,“这是一个去中心化、非等级化和非示意的系统,它没有一位将军,也没有组织性的记忆或中心性的自动机制,相反,它仅仅为一种状态的流通所界定”。电脑总是一大群电脑中的电脑。也正是这样,电脑的失误既可能来自自身内部,也可能来自于电脑网络的失误。一台就机器和配件本身而言无懈可击的电脑,同样可能瘫痪——这是电脑所生产的独一无二的故障。
这也是电脑同其他所有机器的一个重大区别。尽管它可以保持一个独立的、封闭的物质性姿态,可以呆在一个封闭性的狭窄空间中藏匿起来从不示人,但是,它一定和其他的机器隐秘地缠绕在一起,它一定归属于无数的电脑机器。这使得电脑超出了它主人的控制,更准确地说,超出了人的控制。对于电脑而言,它有一个人类寄主,一个电脑法律上的拥有者和使用者;但是,它还有另一个机器寄主,一个自主的、庞大的、不可见的电脑机器系统,它隶属于这个匿名的机器网络。两个寄主都可以操控它,都可以争夺它的操控权,人类寄主可以操控它攻击另外一台电脑,反过来,它也可以被另一个人所控制的另一台电脑攻击。它既强大无比,又脆弱不堪。一个人可以借助一台电脑来控制不属于他的未知地点的电脑,从而暂时性地成为这从未谋面的电脑的僭主。电脑可以成为彼此的敌人,彼此的战争机器。在今天,它既是最温馨的情感机器,也是最强大的杀人凶器。在这个意义上,没有一台电脑能够独善其身。人们无论如何牢牢地掌控自己的电脑,都不能保证电脑的安全,不能保证他是这台电脑的绝对主宰者。马克思早就指出机器吃人的现象,但是,对于今天的电脑来说,是机器吃掉机器。
机器依赖机器而存活,而死亡。机器的命运同其他机器密不可分。机器是机器体系中的机器——这是电脑的独特性。洗衣机没有体系,电冰箱没有体系,空调没有体系,它们是孤立的个体机器。一台洗衣机的全部传记就内在于它自身,也就是说,一台洗衣机不会和另一台洗衣机发生关系。只有电脑才会成为一个有体系的机器群。但是,人们会说,许多通讯机器都有体系,电话机、手机、传真机等等都是依赖另一台电话机、手机和传真机而存活的,也都建立了机器系统。但它们和电脑不一样的是,它们无法彼此攻击,它们无法被对方所操控,它们不会因为对方而死亡,而且,它们是对偶性的。电脑预示着一个新的机器体系的出现。这个机器体系的关联非常复杂,它们或者和谐交往、或者彼此进攻,或者相互帮助、或者相互毁灭。另外,每一台机器可以和无数的未知机器发生关联,并且依赖这个关联网络而生存——没有连接的网络,就没有机器本身。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在此史无前例地变成了机器和机器之间的关系。如果说,在19世纪,马克思看到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物的关系,从而发现了商品拜物教的话,那么,在今天,一种新的“机器拜物教”开始弥漫于人世间。
电脑之间彼此有一种横向的根茎式的连接,以至于一台电脑总是超越了它的物质性的屏幕框架本身。同样,电脑甚至超越了电脑本身,超出了它的机器属性本身,它在向它的界外游牧,它在向其他类型的机器生成:它在向手机生成。反过来,手机也在向电脑生成,它们甚至相互生成,相互打破自己的界线。电脑和手机这相互的解域化过程,最终会形成一种新的机器,一种新的“手机—电脑”。人们甚至无法预知这新的机器的最终形态,因为它处在一种持久的生成过程中,它只是确保了机器的开放性。正是因为这种不断的生成过程,这种生成的高速度和高频率,它总是处在一种快速的变动和更迭状态之中。所有的机器都在进化,但是,电脑和手机的进化或许是最快的。它们在淘汰自身的历史时,还在向其他的机器生成。也就是说,一种淘汰机制不仅仅是在身体内部完成的,进化不仅仅是各种器官的内在进化,它还意味着向其他物种的进化。人们看到了冰箱和洗衣机的进化过程,但是,它们始终是在自身内部完成的,它们一直没有摆脱冰箱和洗衣机的属地。但是,电脑的进化是解域化的进化,它不断地打开自己的界线去抢占新的领地,它抢占电视的领地,抢占音响的领地,抢占计算器的领地,甚至抢占算命先生的领地。它甚至有多种开口,可以和其他的机器有一种实质上的组装,它可以容纳别的机器输送的信息,它有插口随时承受来自外部的输入。电脑将它的定义和功能不断地改变,以至于人们会问,到底什么是电脑?正是这种解域化过程,使它不仅能吞没和席卷其他的通讯和娱乐机器,同时,它也改变了自己的物质形态:它越来越小巧,越来越轻盈,因此越来越具有流动性,它越来越从形状上趋近一部手机,越来越和人有一种身体的依附关系——人们最初是奔向一个静止的、固定的、醒目的电脑,电脑的位置成为人的情不自禁的目的地;现在,人们可以将电脑随身携带,让身体成为电脑的依附之地,让电脑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让电脑和人形影不离。开始是一个显示器和一个笨重的主机盒子组装的电脑,它和人保持着距离,成为人的一个客体;接下来是一个可以放在书包里面、可以携带的移动电脑,它是人的一个亲密伴侣;现在是手掌中的电脑、一个手机电脑,它是人的一个新器官。这是电脑最新的自我进化,一个打破了手机和电脑界线的奇妙机器。在此,机器作为个体而具备自身的动力,它以整合的方式获得再生,“然而再生在此的意义和生命领域一样,产生一个新的单一的个体,它既保留前辈个体的遗传,同时又完全独特”。
4信息机器
这也意味着,人们和电脑的相伴时间将越来越长。电脑和人构成了一个新的配置,或者说,它们彼此成为配置。对摆放在室内的电脑而言,它仿佛有一股磁力将人们吸纳到自己身边。它成为个体的中心。正是因为电脑,持久地待在室内不至于成为一种乏味的事,室内再也不意味着孤独和无聊。由于电脑也免去了许多先前必须在室外才能完成的工作,也就免去了许多必须和人见面的机会。交流越来越多,但是见面则越来越少,人们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而见面,不会因为单纯的信息交流而见面。人和人见面越来越成为一个要事,一个必须之事,或者说,终有一天,见面必须是一个事件。电脑摧毁了身体和身体相遇的物理空间,它形成了一个新的空间,一个非物质性的交流空间。
电脑只和它的使用者形成一个空间装置。它犹如绳索一般将人束缚在自己的旁边,使人们困在一个狭隘的空间之内。但是,人们也可以通过电脑闯进无限的世界之中。也就是说,它既是一个无限的宇宙,也是一个关闭的牢笼。人们一方面在电脑上异常地活跃,另一方面,在现实生活中则足不出户地将自己封闭起来。越是持久地在电脑上活跃,越是持久地在现实空间中被束缚;越是在电脑世界中冲撞,越是受困于现实世界的空间笼子。一个新型的不愿出门的人群诞生了(人们为此发明了“宅男”、“宅女”这样的词语)。尽管他们的眼睛只盯住那个小小的屏幕,但是,外面的世界仿佛潮水般一波波涌来,令他们应接不暇。反过来,那些居无定所、四处游逛两手空空的人们,尽管睁大了眼睛,但是,世界并没有慷慨地为他们敞开窗户。
电脑将室内的封闭个体和一个无限的外部世界连接在一起,同居一室的人反而减少了交流。如果说电视可以造就一个家庭的空间中心,从而将家人聚拢在一起的话,那么,电脑则将家人隔离开来,电脑不能共享—它是一个机器对一个人的组装模式。每台电脑占据着一个特定的空间。有几台电脑,一个家庭就因此被隔离成几个空间。尽管电脑—尤其是移动电脑—对空间的要求并不高,但是,它有能力使人们将现实的空间遗忘掉。哪里存在着电脑,哪里的现实空间就瞬间消亡。电脑的自主性如此地强大,以至于人们在酒吧,在机场,在餐厅,在所有嘈杂的地带都可以毫无障碍地使用电脑。毫无疑问,在家庭内部,如果家庭成员同时都在使用电脑的话,同时都沉浸在电脑构筑的空间中的话,他们就不会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家宅空间,就将家宅中的其他人迅速地忘却了。即便这个现实空间如此地逼仄,即便家人之间的空间距离如此地微不足道。电视主导的家庭充满着集体的喧嚣:电视的喧嚣和家人聚集的喧嚣;而电脑主导的家庭则无声无息。喧嚣之家注定慢慢转向一个沉默之家。如果说电视家庭的夜晚犹如一个微型电影院,那么,现在电脑主导的家庭则变成了一个沉默的阅览室。电脑既让每个人可能同世上无数的人相关联,同时也让每个人成为一个孤岛。家庭空间被分成了新的隔栅——不再是房间和门组成的显形隔栅,而是由电脑机器所打造的无形隔栅。
但是,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能够如此持久地扑在电脑上面,从而和他人相互区隔?我们已经指出了电脑是一个娱乐机器,是一个成年人的玩具,它是多种快感的客体。但是,它真正具有独特性的地方,它的快感的实质,或者说,它令其他机器所无法替代之处,就是它源源不断的信息的生产。如果说,电脑是一个机器,从而也具有机器的生产功能的话,那么,它生产的就是信息。它也在劳动,但它从事的是一种“非物质劳动”,它的产品是一种非物质产品,它没有锻造出一个实体——这是电脑作为生产机器的一面。这使得它同传统的物质生产机器区分开来。但同时它也作为一种消费机器而存在,人们扑在它上面,沉迷于它,没完没了地消费它。电脑将生产和消费功能集于一身,尤其是将信息的生产和消费集于一身。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电脑所特有的工作和娱乐的双重性。它和其他机器的差异因而非常明显:对于个体使用者而言,电视机和录像机都是消费性的而非生产性的;洗衣机和电冰箱都是生产性的而非消费性的。电脑作为机器,生产和消费的都是信息。尽管信息的生产和消费由来已久,但是,电脑的信息概念则完全不同。对于一般的诸如电视机这样的信息机器而言,信息总是被特定人群所生产,然后又被另外的特定人群所消费。因此,信息总是被遴选被编码被体制化。它们是现实的反映,也是现实的一部分。对于电脑而言,信息可以被所有人生产,也可以被所有人消费。
最主要的是,电脑意味着一切都可以被信息化,连隐私也可以被信息化(事实上,人们常常将自己最私密的东西,将自己的身体、财物、内心意愿等等,也就是说,将自己的全部存在感,都储藏在电脑里面。以至于电脑一旦丢失,存在的意义就丢失了)。人们可以将一切,不仅是外部世界的一切,也可以是自我的一切,以电脑的方式信息化。就此而言,信息的概念会发生变化——信息是因为电脑而产生的。人们总是说,信息事先在现世存在着,它有待一个传播机器来完成和表述它;一个好的传播机器正能够对信息进行恰当准确的再现。人们总是以此为标准来衡量广播报纸和电视。但事实上,电脑或许会改变信息的定义:没有什么事先的信息,信息是被创造出来的,信息是电脑的产物。是因为有了电脑然后才有了信息。所有发生之事、所有琐碎之事、所有现存之物都可以被电脑转化为信息——反过来,所有未发生之事、所有可以想象之物所有虚构之物,同样可以借助电脑转化为信息。电脑可以将一切,将可见的和不可见的,将现实的和非现实的,进行信息化的处理。如果说电脑是一个非物质性的生产机器,那么,它将整个世界进行了非物质化的生产,它将世界生产为信息。整个世界被信息化了,并以信息的方式而存在。信息不再构成现世的一部分,而是现世完全转化为信息。
从德波尔到鲍德里亚都已经指出,世界逐渐地取消了它的深度、它的秘密、它的内在性,而变成了一个外在性,变成了一个景观。人们就生活在这景观之中——这是影像机器导致的结果。而今天,电脑甚至使这个世界失去了景观,失去了外在性,而变成了单纯的信息。世界被这电脑抽象为信息,抽象为一个屏幕上的源源不断的碎片般的信息。如果说,合上电脑,人们可以看到城市或者乡村的景观和景观差异,那么,一旦打开电脑,景观及其差异就消失了。在电脑中,所有这些都被取缔了,人们只能接触到信息,人们只是在信息中呼吸。电脑会消除地区的差异,消除景观的差异,消除空间的差异,消除世界外表的差异,最终,它会消除世界本身,世界以一种无限的信息方式来到你的面前,这个信息世界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都是平等的。就此,电脑远远不是一个生产或者消费机器。它实际上构造了一个世界,一个信息世界。人们如今是在这个世界中存活。世界一旦被电脑信息化,它就并非真实世界的复制再现和反映,不是其柏拉图式的表象,而是一个自主的世界,一个独立于现实世界的电脑世界。诸如电视这样的信息机器,其根基是现实人生,其功能也是来改造和作用于人们的现实人生:消费信息是这个现实人生的一个片段,人们在现实人生中与这种机器相伴。但是,电脑不仅仅植根于现实人生,它还创造了现实人生之外的另一个人生,它还无中生有地创造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有自身特有的法规和程序。它们和现实的世界相提并论。就像人们曾经相信的有一个此岸世界还有一个彼岸世界,有一个现实世界还有一个幽灵世界那样,今天,人们借助于电脑仍旧找到了这样的双重人生:电脑人生和现实人生。就如同人们会在现实人生中呼吸一样,人们也同样在电脑人生中呼吸。
电脑构成了一个自主的世界,不过这个电脑人生法则同现世人生法则迥乎不同。它有它的符码,有它的存在方式,有它的语言,有它的逻辑,有它的价值观。如同现实中的每个规范和法律都是现实人生的教程一样,电脑的所有程序和规范都是这个电脑人生的培训教程;如同人们每天在现实人生中有自己固定的上班线路一样,在电脑人生中也有自己固定的网游线路;如同人们在现实中有固定的伙伴和朋友一样,在电脑中也有自己的固定伙伴和朋友。这样,每个人都有一种现实的人生习性,也有一种电脑的人生习性。他们之间似乎并不存在必然关联。人们过着两种人生:一旦他坐在电脑前,就同时以两个身份两个形象两种本性的面孔出现。人们也据此存在两种本质两种自然两种内在性。在这个意义上,电脑是一个分裂的机器,它将人一分为二。这两个世界如此地迥异,以至于人们常常感到惊讶:一个人居然能展现如此不同的两幅面孔。电脑这奇特的人生,既非现实人生,也非电影式样的梦幻人生,它甚至也不是这两种人生的辩证综合,它只能属于自己的特有人生。这人生唯一确信的是,它不可能像睡梦那样最后被现实人生所惊醒。它将持续存在,并且一直和现实人生相互较量。这电脑人生,意味着人们生活在信息之中,信息如同空气一样包围着人们。这些信息并非默默地呆在那里一成不变。相反,电脑对信息的生产无穷无尽,它绝不会终结。它是流动的、活跃的,并且能够无休止地蔓延和滋生,所有的人都可以消费它,所有的人也都可以生产它。这是电脑不同于其他的媒介机器之所在:人们不是被动地接受媒介机器提供的信息,人们可以主动生产信息,人们是这个信息机器的创造者,是这个信息机器的主人。就此,对信息的生产和消费之链无始无终——人们无法穷尽这些信息。但这些增加的信息丝毫不对机器构成压力,丝毫不增加机器的分量。电脑尽管有一个不大的体积,有一个界线明确的框架,但令人惊讶的是,它不可思议地拥有一个无限的空间,并且能承受无限的可能性。电脑中如此之多的内容和信息,居然没有重量!电脑总是那样保持一个固定重量,保持一个固定体积,它既不膨胀,也不缩小。它的内部不断变化,不断扩充,但机器本身毫无变化。这是一个机器令人惊讶之处:新的要素不断添加,但它居然丝毫没有爆炸的迹象。机器通常有一个承受之极限,一个最终的框架。收音机和电视机的频道是有限的,冰箱和洗衣机的容积是有限的,汽车和火车的承重量是有限的,它们都有一个终极框架,唯有电脑仿佛破除了这种终极性,仿佛这些新增加的内容,这些新的源源不断地扩充的新东西永远无法形成一个极限。
正是这些新的内容,这无限的丰富性,这些信息的无限生产和消费使得人们从不对电脑感到厌倦——人们一旦使用电脑,就绝不会将它弃置一旁:它总是有新的东西涌现,它总是让人觉得还有未知的可能性,永远无法对电脑进行彻头彻尾的探索。电脑永远不会被人画上一个句号。许多人会对一种机器产生兴趣,但是最后会穷尽这种机器的奥妙,从而将这种兴趣耗尽。但是,对电脑的兴趣绝不会耗尽,人们之所以关闭电脑,不是因为他在电脑上已经穷竭了,而是因为他的身体和时间不允许他继续呆在电脑上面,电脑消耗了人们大量的精力——没有比使用电脑更加轻松愉快的事情了,同样,也没有比使用电脑更加辛苦劳累的事情了。人们轻松地坐在电脑面前,最后却疲惫不堪。
电脑会故障频频,坐在电脑前的人也会故障频频。一种电脑病出现了,它长久地改变人的身体:颈部腰椎手指乃至整个身体本身,在对电脑的贪婪投入和迎合中,它们悄然地发生了变化,这变化对于电脑而言,仿佛是一个合适的位置性的框架,但是对于一个既定的身体而言,它一定会成为扭曲的疾病。电脑不仅生产了一个独有的世界,最终,它还会生产一个独有的身体。这样一个身体,对于今天我们这些只有十多年历史的电脑使用者而言,可能意味着某种变态的疾病,但是,对于后世那些注定会终生被电脑之光所照耀的人来说,它就是一种常态。或许,人类的身体会有新一轮的进化:伴随着劳动工具的改进,人们曾经从爬行状态站立起来;如今,随着电脑的运用,人们的眼睛、手指、颈椎、腰椎等等,可能会出现新的形态,或许,终有一日,人们的身体会再度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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