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雪萍:性别、种族,还有内什么…… - 文章 - 当代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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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雪萍:性别、种族,还有内什么……
关键词:性别 阶级
面对更为根本的、结构性的不平等,谁才是“性别平等”的主体,并可能把“妇女”组织起来,不但争取性别平等,更是争取阶级平等?
    几年前,我所在学校的“妇女研究”(Women’s Studies Program) 项目,在纠结了好多年以后,终于还是加入潮流,将自己改称为“妇女、性别、性存在研究”(Program of Women’s, Gender, and Sexuality Studies)。

     一位反对这个新名称的同事则问道:妇女 (women) 哪儿去了?作为具有各种复杂的社会存在的妇女,还真会被关注吗?在新殖民主义与全球化同步的当今世界,难道所有国家和地区的妇女面对问题都只是所谓性别、性存在问题吗?

     不是我那位同事不懂得女性主义理论在美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不是她不通晓其中的“理论”,更不是她不接受“性别是被建构出来的”这一基本认识,而是质疑女性主义理论越来越“去政治经济“(根本意义上“去政治”)的文化主义倾向。

     确实,重新“正名”后,看似扩展了内涵的妇女+性别+性存在的研究,实则往往被简约为:女+性的研究。记得有位访问学者,在高大上的哈佛大学听了几堂课后便认定:真的,“sexuality IS everything”/性存在就是一切。

     简单回顾一下。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美国,1970年代以后逐步升级成为学院显学的妇女研究 (Women’s Studies),受到了来自几个方面的挑战,主要包括少数族裔(美国非洲族裔)、来自第三世界的学者(尽管成分复杂),和同性恋群体。

     作为当时方兴未艾的后现代理论和后殖民理论的一部分,这些挑战颇为有力地改变了以白人中产阶级妇女为主要研究对象的妇女研究。本身源自争取妇女解放——走向社会、男女平等——的“第二波女性主义”(1960-1970年代),因其早期对女性的社会地位的关注,在当时比较容易接受来自少数种族/族裔和第三世界女权主义的挑战。妇女研究的内涵随之扩展为“性别、种族/族裔、阶级”,即,女性主义理论 (feminist theory) 必须认识到妇女本身有“性别、种族、和阶级”的不同,以及交织于这些身份中的复杂的权力关系。由此,加上当时同时出现的“酷儿理论”(queer theory),女性主义理论作为新兴的“跨学科”理论,成为后来被统称为 (后现代)“批评理论”(critical theory) 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国内学界比较熟悉的杰姆逊教授认为,尽管后现代理论最终多少走火入魔,失去其可能的“批判性”,或者说批判性非常有限,最终甚至沦落为对全球资本主义的小骂大帮忙,但其中女性主义理论那一部分,对批评理论“批判性”的贡献是很重要的。

     问题是,杰姆逊教授稍微过于乐观了点。他所指的女性主义理论,一方面受上面提到的一些非西方流派的冲击,另一方面又具有强烈的自由主义特征,强调个体解放和性自由。其理论的发展和传播确实在打破传统学术领域的格局方面,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尽管今天看来,这些格局并未在根本上被打破)。但同时,“西方女性主义”并未能真正超越以文化主义为主要特征的“后现代”理论的局限,很快成为“身份政治”的一部分。

     局限之一就是“阶级”这个范畴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被架空的。也正因如此,随着西方所谓“第三波女性主义”(受后现代影响,强调“多元”、个体身份认同等)的出现及其影响的上升,“妇女研究”不但更多地被改称为“性别研究”;“性别、种族/族裔、阶级”更是逐渐向“性别、种族/族裔、性倾向”转移。

     如果要问:阶级去哪儿了?回答可以是多重的,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哪儿也没去,一直都在;只是去政治经济范畴的女性主义理论无法言说(亦或无意真正言说)阶级,至少无法运用讨论种族、族裔、性倾向等问题时使用的色彩分明的概念、范畴、和观点,对其加以言说。在美国,又由于种族往往是社会各类问题的一大症结,尽管种族问题里历来同时参杂着阶级问题,有时同时就是阶级问题,但被主流文化和主流话语所接受的种族话语往往不断掩盖和模糊各种阶级问题。

     妇女当然分种族、族裔、性倾向,但同时更是存在于生产关系和各种其它社会关系之中。在资本主义体制中,生产关系/社会关系确实不完全等同于“性别关系”,但反之亦然。

     单举一例。

     在美国,媒体时不时会提到男女工资不平等的问题:迄今为止,与男性同工的女性,前者和后者的工资平均比例仍然是1比0.77。问题是,怎么没有广大妇女(也没有女性主义者领导她们)因此而走上街头,进行抗议?这,就得提阶级了:妇女之间收入的不平等,恐怕比同类男女之间的不平等要大得多的多!再者,阶级不平等,也导致中上层女性的收入远远高出中低层和低下层男性的收入;如何解释这类倒挂的“性别不平等”?面对这种更为根本的、结构性的不平等,谁才是“性别平等”的主体,并可能把“妇女”组织起来,不但争取性别平等,更是争取阶级平等?

     至少到目前为止,很难看出以西方女性主义为主导的妇女+性别+性存在的研究有这方面的潜能。

     五一劳动节已经过去了。跟“三八妇女节”一样,两者都是男女劳动者争取权益和斗争留给后人的纪念。真正打通两者之间的历史和现实意义,恐怕才是争取妇女/劳动者全面解放的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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