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维芸:“戴锦华:数码转型与历史坍塌”讲座侧记 - 快评 - 当代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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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维芸:“戴锦华:数码转型与历史坍塌”讲座侧记
关键词:数码转型
2015年10月29日电影研究学者戴锦华老师于上海师范大学进行其第二场演讲,继第一场的《历史与记忆——世纪之交的中国电影与社会》后,第二场
2015年10月29日电影研究学者戴锦华老师于上海师范大学进行其第二场演讲,继第一场的《历史与记忆——世纪之交的中国电影与社会》后,第二场讲座题目为《数码转型与历史坍塌》。讲座中戴老师藉由数码转型这一切口,从科幻小说与电影入手,分析电影如何建构后人类时代,及电影对当下的回应。
 
讲座一开始,戴老师即抛出问题──我们如何指认我们的时代?她表示,“我们,尤其是你们,正置身于现代文明史上甚至人类文明史上前所未有的大时代”。戴老师认为在大时代中,我们正经历转基因技术、生物学革命、克隆技术的日趋成熟,且这些生物学成果正渗透着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当技术成熟后,我们将进入一个“赛博格”时代。
 
那“赛博格”时代意味着什么?未来人类可能不需要机器人,而是自身不断地赛博格化,终有一天,人类变成了机器人。于是,我们需要思考,什么是人。对于这个问题,戴老师从“后人类主义”进入。她提到在后人类主义中有两个脉络,第一个脉络是二战后对人性、人道主义、人性论、人的尊严、人类神话的反思和批判。第二个脉络则从第一个脉络发展而来──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检省和反思。这个脉络带出我们正面临严重的环境问题与物种灭绝,因此出现“环保运动”。环保运动中的激进流派认为,人没有特权,应该让自然选择人类。但人类社会有着严密等级制度和权力格局,一旦重回自然,人类经历的将不是自然选择,而是法西斯主义。届时要面临“谁该死,谁先死”这样的伦理问题。因此戴老师对这个脉络保持疑虑。除以上两个脉络外,还有一个“跨人类主义”的脉络。在这个脉络当中出现对“赛博格式”的社会现象、社会生存的一系列的思考、描述及其实践。
 
无论“跨人类主义”或“后人类主义”, 都在表明人类正在自己的进步、发明和创造过程中跨越人与非人的界线,其问题在于它事实上以另外一个方向修复了现代主义的一个最主要的逻辑,就是发展主义及其对发展主义的信念——人类的无穷进步、无穷上升和自我提升。它的危险之处还在于,它再一次治愈了、重申了现代主义逻辑的核心,就是我们造成的问题与矛盾,将在自身的发展中得到解决。“后人类主义”的这个面向主要表现在电影、科幻写作和各种艺术形态当中。我们在想象,人与非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历史的种种疆界被跨越。同时这种想象自身包含了一个重大的治愈力量,二战最大的摧毁不光是发现人不具有人们所想象的人的崇高性,同时更大的一个发现是,技术的进步并不一定带来人类社会的进步。
 
这些“后人类主义”的面向是如何表现在电影中呢?电影《HER》告诉我们,对于人,人不是必须的。人类社会当中的孤寂、异化、疏离与被放逐,也许不再需要通过改造人类社会,通过人和人在一起,重新相互理解相互连接来加以解决。可以通过技术、智能软件和系统来解决。这部电影也表现了数码转型不单纯是一个技术转型,它的发生,正在整体地改变人类社会文化生态、人类的组织结构和人类的连接方式。而电影《极乐空间》与《阿童木》中出现的“顶层世界”和“底层世界”,也表征着其实今天世界文化的现实之一是我们以某种方式都了解世界在发生什么,只是我们绝不正视、讨论或试图改变它,于是它就以想象的幻想形态出现在所谓未来的图景当中。我们其实都知道,整个世界结构在快速地倒退回那个财富不公、贫富不均、恶性竞争、道德沦丧,社会陷于极端无序、混乱状态,无产阶级被抛弃、被践踏、被原子化的历史时期。
 
在另一部电影《REPOMAN》中,它在“后人类主义”的脉络当中代入了一个“后人类主义”不处理的问题,就是技术、科学是有价格的。电影主人公是一个回收员,电影构想在未来世界人们都有人工脏器,而主人公的工作是当人们还不起人工脏器的贷款时,他前往回收人工脏器。这部电影呈现的是一个金融资本时代的事实,看上去似乎穷人和有钱人一样平等能更换人工脏器,事实是后续的债务穷人承担不起。
 
当生物学革命、数码转型把人们带到文明的突破点,现代资本主义经历了五百年的历史之后到达了一个历史时刻,就是无穷上升第一次碰到了它的玻璃屋顶。这个“玻璃屋顶”就是能源危机和环境危机。这样的一个大时代是在两个历史性时刻的撞击下出现的。一个是文明的突破,一个是文明的玻璃屋顶。当能源危机和文明突破这两个历史时刻遭遇在一起的时候,它势必形成一个大抉择的时刻。人类要生存下去,必须重新选择社会方向、生活方式和生存内容,人类必须重建伦理和价值系统。
 
我们正遭逢的大时代不仅是一个历史时刻,也是一个历史坍塌时期,所有前述的讨论中,戴老师处理了为什么历史会坍塌,因为社会原子化、经验碎片化了。因为生命的绝对的一维性,作为文明最重要的、基准的向量被质疑、动摇、消解了。那么,历史作为一种象征秩序的建构它必然向想象界坍塌。所以今天,泛滥的是幻想的瘟疫。所谓幻想的瘟疫是我们要面对一个崩塌中的,崩解中的,无序的、混乱的、充满危机的世界,去想象这个世界是有逻辑、有秩序的,是有强大的力量掌控着的。
 
如何建构幻想并有击退幻想的勇气,电影《雪国列车》让我们见识到。《雪国列车》一开始的大灾难的表现就是对今天的文明逻辑批判。因为环境恶化到人们不能在地球生存,所以“雪国列车”出现了。“雪国列车”是另一个“头等车厢的人过着人的生活,次等车厢的人过着牲畜不如的生活”的象征。这个文本表达了一种勇气,一种不妥协、想象另一个世界可能的勇气。《雪国列车》剧情发展到一半时,电影告诉你反叛者的思想领袖和统治者是兄弟,他们为了维护生态平衡而玩权力的游戏。但是最后,主人公宁愿选择倾覆,也不成为新的统治者,于是列车倾覆了。一对亚裔与非裔的孩子幸存,他们将作为亚当夏娃,重启人类的文明。电影中颠覆的并不是一个列车,杀死的也并不是关于人类的希望,它杀死的是幻想,廉价的幻想──让我们不去正视现实,不去迎接大时代的幻想。
 
最后,戴老师说到,“今天中国崛起,意味着中国加入到全球资本主义的游戏当中,也意味着中国必须开始对人类社会承担起一个大国的责任,恭喜你们,你们都是“人”,也意味着你们都是公民,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也就意味着你们必须承担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文化在可见的、你们有生之年的未来当中必然要做出的贡献、牺牲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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