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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 美?不白皙也可爱!| 关于以白为美的审美史
关键词:审美史
其实,对人类肤色的审美标准不只关乎“美与不美”,它更与近代长期存在的西方中心话语,文化殖民,经济发展等复杂因素有关。如果将肤色审美放入这个框架来讨论,我们不仅容易理解风行亚洲的美白观念,也不难明白西方近些年兴起的美黑风潮。
最近,东南亚地区的大学女孩儿们发起了一个名为“不白皙也可爱”(# unfair and lovely # ) 的活动,在社交媒体上鼓励大家发布自己的深肤色美照,来对抗东南亚地区流行的白肤色审美。活动发起后,迅速在各大社交网络刷屏,引得BBC等主流媒体争相报道。可见,“白与黑”的问题早已令大家介怀已久。

我们也有句俗话,一白遮三丑。各种美白产品在中国同样大行其道,宣扬美白能令女性更成功、更具魅力。你是否曾经为自己不够白皙的肤色焦虑,或者怀疑这种“以白为美”的观念到底哪里来的?

其实,对人类肤色的审美标准不只关乎“美与不美”,它更与近代长期存在的西方中心话语,文化殖民,经济发展等复杂因素有关。如果将肤色审美放入这个框架来讨论,我们不仅容易理解风行亚洲的美白观念,也不难明白西方近些年兴起的美黑风潮。
 
白=美?殖民文化中的歧视与政策
 
青岛海滨浴场的海滩上,大妈们用极其简单粗暴的形式表达着自己对美白的坚信不疑:她们在炎炎烈日下头戴奇怪的尼龙头套作为“防晒神器”,这种被称为“脸基尼”的玩意儿一般和泳衣颜色配套,只露出眼、鼻、口,防止脸部晒黑,像一群彩色的银行劫匪一样兴高采烈地走在沙滩上。脸基尼群体出动的场景是如此猎奇,以至于一度引起各大媒体的争相报道,甚至还登上过法国时尚杂志的封面。
 
这看似荒诞不经的一幕正是中国人 “一白遮百丑”观念的生动体现。事实上,白皙肌肤代表美丽的观念不仅在中国大肆流行。多年以来,亚洲地区的美白观念一直经久不衰。美白类化妆产品层出不穷,致力于掏空女性的腰包。这些化妆品或者保养品的广告里,几乎都会出现一个五官标致,肤色洁白的丽人,向大众展现着白肤的美与幸福。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同意该观点。近日,不少人在社交媒体Facebook上以“不白晢也可爱”(#unfair and lovely)主题发起讨论,鼓励用户发布自己的深肤色美照,以抗衡社会审美上的肤色主义。
 
肤色主义一词最早提出于1982年,源自作家AliceWalker,指的是对白肤色的偏好,以及对黯淡肤色的歧视。这种建立在肤色基础上的等级体系深刻体现在我们的社会文化习俗和社会结构中。
 
肤色主义不等同于种族主义,但却又不可否认地与种族主义紧密相连。在人类学中,以肤色来划分人类的的方法一早就被研究者所摒弃,根据Renatto Luschan人类肤色分布图,不难看出仅有北欧人才拥有较白的肤色,而大部分东亚人和中亚人、地中海人、高加索人肤色差距不大,也就是说,一个中国人未必比一个法国人黑。而我们习惯使用的“黄种人”概念,则是19世纪殖民时期的产物:那时的亚洲人普遍营养不良,显得面黄肌瘦,欧洲人们因此将其肤色定义为“黄”。
 
白黄黑三种肤色的划分,隐秘地折射了一种由西方视角出发的文化殖民主义:“肤色统治”(pigmentocracy),即以肤色的深浅定义财富及社会地位的高低在全球范围内几乎是司空见惯的现象。很长一段时间内,白种人一直牢牢占据着世界上最多的财富与话语权,以至于白肤几乎成了“社会精英”的代名词。举例而言,在美国,黑奴和种族歧视历史将黑皮肤成为黑奴、黑仆的象征。就连唯一的黑人总统奥巴马,也拥有着咖啡色而非更深颜色的肌肤。他的肤色甚至暗示着一个特别的信号——这是一个有着部分白人血统的混血儿,家境可能比大多数社会底层的非洲裔美国人要好。
 
直到今天,我们依旧处在一种建立在西方话语为基础的对肤色的偏好与歧视当中,白皮肤和高鼻梁,大眼睛,深邃的双眼皮——这些典型的欧洲人种特征一起,成为了无数亚洲女性们竞相追求的方向,她们争先恐后地出入化妆品店和整形医院,只为了离“社会精英”的刻板形象更近一些。
 
向“上流阶层”前进:血泪交织的美白史
 
女性如何变白?这是一个经久不衰的美容话题。中国人对白皮肤的偏好由来已久,远在与来自西方的殖民者短兵相接之前:不管是《楚辞》、《战国策》里的“粉白黛黑”,还是《洛神赋》里的“芳泽无加,铅华弗御”,都将美女描述成皮肤洁白无瑕的上层女子。
 
无独有偶,早期欧洲的男性同样喜爱女性白皙剔透的肤色。因此,女人用美容面膏、米粉、遮阳伞、宽边软帽、面纱等遮挡阳光,从而保持晶莹洁白的肌肤。
 
工业革命之前,全球经济都要依赖农业生产。在街上或者乡间可以看到被太阳晒成黄褐色的皮肤,这样肤色意味着来自劳动阶层,需要在露天的环境中从事艰辛的工作。在《性格》一书中,拉布吕耶尔把这些人比作“在乡下随处可见的、被太阳晒伤的黢黑的牲畜。”
 
唯有“上等人”能够幸免于在田间劳作的辛苦。“美白”二字也就成了“上等人”如影随形的标签:可以说,白与富和美紧密相连,肤色变成了一种阶级的佐证。
 
因此,女性们为了肤色洁白做出了种种努力。中国最早的“美白”技术可以追溯到夏朝。晋崔豹在《古今注》中写道 :“三代(夏商周时期)以铅为粉”。时至唐代,中国女性的化妆技术更臻于完备。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等等。
 
同样,在十八世纪的欧洲,保持苍白肤色的审美时尚更是达到了顶峰。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登基之初,其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象牙一般的肤色曾经大肆赞扬。人们争相效仿,趋之若鹜,宫廷礼仪更是明确要求宫廷贵妇脸上涂抹一层厚厚的白色铅粉。
 
我们很难不注意到美白和铅的紧密相连,中国古代文人用“洗尽铅华”用以形容不施粉黛的素颜女子,由此可见一斑。在漫长的美白历史当中,人类使用得最广泛,依赖时间最长的美白产品莫过于铅。这种效果奇佳的毒性物质给无数爱美女性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有学者提出,中世纪女性普遍寿命不长的原因之一,就是敷面粉末当中的铅毒所造成的。
 
在古代日本,“美白”对女子的残害达到了顶峰。受到唐朝传入日本的化妆风气所影响,日本女性也学会了用铅粉敷面。据记载,日本平安时期,女性们用米粉、铅白和轻粉(水银白粉 )制的白粉敷面,这种风俗一直延续下来。浓厚的白色妆容必须完全遮掩本来的肤色,达到一种惨白的效果。不仅如此,为了更好地衬托出肤色之雪白美丽,日本的贵族女性还会在成年礼之后将牙齿涂黑。涂黑所用的“铁浆”中含有茶,醋和铁屑等等。损害牙龈和牙齿的铁浆与白粉中缓慢渗入肌肤的铅毒一起,成为了日本女性无法挣脱的“美”之枷锁。
 
从白雪公主到香奈儿:美白至美黑的时尚转变
 
1920年,时尚女王香奈儿带着一身光亮的古铜色肌肤从自己蔚蓝海岸的海滨别墅度假而归。这是西方“美白时代”终结的前奏。
 
农村的底层劳动者因长期从事农业生产所形成黑皮肤,与城镇里的上流阶级在室内养尊处优所白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已经是过去的旧闻。随着社会的日趋工业化和现代化,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口流入城市,从事大机器生产活动,劳动者的工作场所也由户外转移到了室内,白皙的肤色不再是区分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标签,“变白”对于底层劳动者来说,再也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十八世纪初期,《格林童话》发表时,整个欧洲都沉浸在对于女性雪白冰肌的崇拜里,而今天的西方人,很难认同白雪公主能够靠雪白的肌肤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1841 年,在《神经质女性的卫生保健》中, 奥贝尔(Auber)写到:“......面色苍白,像垂死者一样萎靡不堪,肤色如铅,脸颊凹陷“——苍白的肤色逐渐成为一种病态表现,充满梦幻般焦糖色和金色的小麦色甚至黝黑的皮肤则开始被看作健康魅力的象征,成为女性审美的新宠。
 
欧洲进入了工业时代后,生产效率飞速提高,人们有了更多的休闲时间享受假期;同时,经济的迅速发展,个人收入水平的增长,交通设施的完善等都为人们进行旅游或其他户外休闲活动提供了可能。黝黑的肤色改变了象征意义,它不再等同于田野间的辛苦劳作。正相反,它代表了悠闲懒散的假期时光。
 
“晒黑肌肤”(Bronzage)成为了年轻、健康、富贵、时尚、性感、品味等形象的代名词。1927年7月,英国的《时尚》杂志封面首次刊登了用于晒黑的设备,标志着美黑开始被时尚界所关注。1928 年 6 月,英国《时尚》杂志再次提及美黑:“以往流行和健康势不两立,而现在它们变得亲密无间。任何充满智慧、追求完美的女性,如果希望能成功地站在社会和流行时尚的前沿,都不会忽略日光浴。”
 
由此,“享受日光,晒黑皮肤”进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海滩或者山区的日光浴时代正式开启。工作之余还有精力运动的上层女性们以此彰显她们的健康,富裕与活力。从彼时起,“美黑”逐步成为了西方人所争相追逐的肤色新宠。到了今天,皮肤晒黑剂和紫外线灯早已成为西方美容市场中大受欢迎热销产品。
 
黄种人在美白,白种人却想要变黑,这反差甚大却又逻辑趋同的价值观揭露着人们对肤色的审美,或者说人们对美的概念不仅仅只关于美丽美本身,还蕴含着文化与经济的多重含义:在一个充满等级与差异的社会当中,我们甚至需要和自己的肤色进行斗争。

 
本文为独家文章,撰文:阿莫,编辑:走走,图片来自于网络,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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