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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书婷:我们为何要去远方?
关键词:进藏 他者 寻找 意义
我们时时期待的出走远方究竟目的何在?难道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城市的镜像?这种所谓的朝圣之旅、信仰之旅不过是中产阶级对一个遥远的他者的征用。(看看进藏的五路人马的身份便知道了)这种征用不仅扭曲了西藏,更是一种自我欺骗。是什么导致了内心的失衡?我们为何需要到千里之外的远方寻找安宁?到达远方之后获得又是什么?这于回归之后的生活有何意义?比起影片本身,影片背后的问题我认为才真正重要。
    前几天在时光网上抽中了免费电影票,便和小伙伴屁颠屁颠跑去蹭电影。影片名叫《进藏》,看之前只知道是部纪录片。坐进影院,影片一开场先是持续出镜的mini cooper,我转头问同伴,这应该是在播广告吧?等片子看完才恍然大悟,原来整部片子就是广告。
    影片记录了五路人马驾驶mini cooper进藏的过程。其间顺便展示了广袤中国的壮美风光和边疆人民的热情朴实。影片持续,作为观众的我却越来越烦躁。镜头在气韵深厚的西藏人文风貌和马达突突迸发的汽车之间穿梭,让我觉得很分裂,进而开始疑惑这种分裂感从何而来。
    在中国境内的非汉文化地区,西藏无疑给人最多精神性想象。广阔静谧,又有些神秘——这些来自城市人的印象固然依托了西藏的现实。《进藏》镜头所到之处,西藏的自然风光,历史古迹,以及生活于其中的人,无不散发出这样的气韵。这样的一个西藏,对于城市人充满了诱惑。在快速复杂的城市生活中身心疲惫的都市分子,习惯于将西藏想象成一个遥远神秘的世外桃源。那里有不同于城市水泥森林的广阔天地,有神秘的宗教文化和异域的生活方式。导演将镜头对准十几年、几十年如一日从事同一工作的采药人、刻经人、扫寺人,继承唐卡手艺的年轻画家和回归西藏开办手工编织作坊的海外藏侨,以及辩经、打坐、修行的僧人。透过镜头,观众感受到一种关于西藏的精神气质,这种气质的外显是简单和执着。然而,令人羡慕的并不是这种具体的外部形式,因为蜗居在办公楼格子间里的白领与工厂车间的工人在工作形式上与此并无太大差异。差别在于,城市人总感觉,自我被一些既抽象又具体的对象—— “生存”、“社会”、“时代”所掌控、压制,主体性不见了。与此同时,城市的快节奏和多样性让很多人面临价值的混乱。声音太多太嘈杂,该听什么,能听什么,很难决定。相较之下,藏民聆听着神的声音,做着与神有关的工作,浸润在宗教圣光中。日常生活的简单一刻都有了神圣的意义。因此,真正让人羡慕的是形式背后的那个东西,是都市人想象中的信仰。而外在形式的相似使得城市人有极大的带入感。看着西藏,我们不仅幻想,在庸碌的日常生活表象之下,也可以有一颗安定的心。更深层的渴望是,被冠以“庸常”的日常生活可以重新具有意义。此时的西藏作为一个非现代文明的对照物在那里闪耀着,已然成了一面镜子,照出了所有为我们欲求的东西。去西藏被叙述成一种信仰之旅。到达西藏需要经过长途跋涉,忍受高原反应和恶劣的卫生条件等等,这些给了在路上的人们一种修行般的想象。影片中的mini cooper车主与磕着长头的朝圣者同吃同睡的片段无疑是对这种想象的付实。我们很容易对两种行为作意义上的对等。宗教性的受难行为被偷换为中产阶级的心灵历练。但同吃同睡过后,朝圣者们继续三步一匍匐,mini车主则心满意足地绝尘而去。
    这就是作为观众的我觉得分裂的原因。西藏本身传达出的沉静感在大马力汽车的扬尘之中瞬间灰灭,连回味都来不及。充满深奥教义的辩经大会和庄严肃穆的坛城制作过程,通过灵活移动的镜头被赋予动感和激情。宗教的庄严和神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新鲜与刺激。而这些,是城市中的我们并不陌生的。经过镜头的一番改写,西藏成了充满未知的欲望场。此时的我不禁疑惑,我们时时期待的出走远方究竟目的何在。难道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城市的镜像?这种所谓的朝圣之旅、信仰之旅不过是中产阶级对一个遥远的他者的征用。(看看进藏的五路人马的身份便知道了)这种征用不仅扭曲了西藏,更是一种自我欺骗。五路人马中的其中一路人马是北京的退休老干部夫妇和小孙子。老人年轻时曾作为军人徒步进藏。他曾带着18岁的儿子进藏,现在又带着13岁的孙子进藏。现实与回忆的交替剪辑,使曾经的革命记忆变成了家族经验的一部分,保留下来的,只有个人历练式的心灵之旅。革命的历史经验如西藏一样,缩小为尘埃落定之后的都市消费对象。
    影片的结尾处,真正的主角——汽车们伴随着激昂的音乐在旷野的马路上长驱直入,气势如虹。伴随着与寺庙中僧侣最终完成宗教仪式的镜头的相互切换,二者被赋予了同等的精神意义。但事实真是如此么?开着mini copper跨越几千公里到达西藏的中产阶级并不能与匍匐前进与朝圣之路上的藏民们并肩而语。在一群城市人厌倦了紧张激烈的城市生活,或是将曾经存在的理想的激昂的过去完全变成回忆之后,又开始了将外在于自己的非现代文明奇观化的行为。导演用镜头改写了西藏,表明了我们的真正目地何在。这不仅可耻,而且可悲。
    我并不否认,对个人来讲这样的朝圣之旅具有的涤荡和震撼。上路与前行的每一刻似乎都是全新的经验。影片中的人历经艰险,抵达终点,便怀着对远行的满足回到日常生活,计划着下一次出行。坐在电影院中的我们看着他们,想象这就是自己的当下或者未来。朝圣不可避免变成了城市生活的一个环节。在紧张忙碌之中偷偷缓一口气,便更加死心塌地回归当下。这种明显带有自我补偿式的朝圣行为成为一剂兴奋剂,重新注入城市的血脉。导演成功地把握了都市人的口味。我搜索了相关影讯,看到无论是影片的投资、发行方(宝马公司与土豆网),还是观众的反馈,都一片叫好。有人说,我们不应该用艺术的标准苛责商业作品。作为商业广告,作品极其成功(在时光网相关论坛里,不少人纷纷表示想要买台同样的车)。正因于此,许多更重要的问题被忽略或掩盖。
    人们不会追问,是什么导致了内心的失衡?我们为何需要到千里之外的远方寻找安宁?到达远方之后获得又是什么?这于回归之后的生活有何意义?比起影片本身,影片背后的问题我认为才真正重要。
 
     徐书婷:女,山东人,上海大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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