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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晓辉:城市的未来
关键词:转型城镇
转型城镇作为推动社区转型的一系列计划,最核心的议题是本地食物、新能源和社区经济,并通过各种在地的解决方案,试图构建本地社区的可持续生活模式。经过多年的实践,舒马赫学院已经发展出一套包含起步、深化、连接、构建、梦想等具有操作价值的实施步骤。本文通过对转型城镇最核心的三个议题:本地食物,本地能源、新经济新社区的介绍和讨论,试图阐述转型城镇的真正内涵。

城市的未来
 

——英国转型城镇的思考与启发
 

严晓辉 岭南大学文化研究系
 

    在城市和乡村长期二元对立的局面下,人们对生活方式的选择似乎面临两种极端的方向,当很多农村地区被贴上贫困、落后、闭塞、欠发达等标签,城市在繁华的背后却已经面对环境污染、资源紧张和食品安全等各种危机,同时间,无论是否发达,资源短缺和气候变化的现实让所有人都无法逃避。我们如何选择我们的生活?虽然一些人开始了逆城市化的选择,掀起一系列返乡潮,但城市的未来是什么,现代发展模式调整的方向在哪里?或许,转型城镇(Transition Towns)的概念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让城市在发展的困境下走得更远;它也提醒我们,乡村和城市无法割裂,我们既要调整城市的模式,也要珍惜和借鉴乡土社会的宝贵经验,防止世界持续陷入城市化发展的误区。

    转型城镇是由英国学者及社会活动家罗布•霍普金斯(Rob Hopkins)博士在2005年提出的城市改造构想,最开始主要应对气候变暖和石油短缺,后逐渐演变成为应对现代发展问题的一系列在地行动。霍普斯金曾是一位生态农艺师,研究可持续农业,九年前他在家乡托特尼斯镇(Totnes)发起了讨论,从组织人们聊天、看电影开始,讨论小镇的能源、食物、经济、组织等议题,重点是后石油时代的社区发展策略,他们逐渐提出“在地食物”、“社区生态承载力”和“韧性经济”等理念,这些理念开始摆脱全球范围内已经广泛形成的社会和经济模式。随着转型试验在托特尼斯的开展,越来越多的居民加入了这项试验,并且得到外界基金的支持。2009年哥本哈根气候大会之后,转型城镇由地区试验转变为广泛的全球参与网络,即进入2.0时代,他们开始培训不同地区的人们开展当地的转型试验,并为他们提供帮助,到2013年,已经有涵盖40多个国家超过1800转型社区计划,转型城镇正成为在世界范围内流行的一场社会改造运动。2014年7月,在社区伙伴的资助下,我同西南大学研究组(注释1)
一起到英国的托特尼斯和布里斯托尔(Bristol)等地参观学习,并有幸在舒马赫学院(Schumacher College)亲自拜访了霍普斯金博士。
 

图:霍普斯金博士向研究组介绍转型城镇的概念
 
   上个世纪90年代成立的舒马赫学院,就坐落在托特尼斯镇,学院由印度学者萨提斯•库玛(Satish Kumar)创立,旨在推动可持续生活与生计的理念。学院开设研究生课程如《转型经济》,《整体科学》,《可持续园艺与食物生产》等,还举办公开培训课程如《培育生态世界观》,《户外环境教育入门》等,与转型城镇的目标非常一致,为转型网络发展提供学术资源以及技术支援。2012年,舒马赫学院与西南大学中国乡村建设学院建立合作关系,此次我们到英国学习转型城镇的行程都是由舒马赫学院安排。
 
图:坐落于托特尼斯镇的舒马赫学院

 
图:笔者与舒马赫学院创始人萨提斯•库玛

    转型城镇作为推动社区转型的一系列计划,最核心的议题是本地食物、新能源和社区经济,并通过各种在地的解决方案,试图构建本地社区的可持续生活模式。经过多年的实践,已经发展出一套包含起步、深化、连接、构建、梦想等具有操作价值的实施步骤。本文通过对转型城镇最核心的三个议题的介绍和讨论,试图阐述转型城镇的真正内涵。
 

图:位于托特尼斯的REconomy中心
 
一、本地食物运动

  数十年前,中国的农业议题是如何养活更多的人,那时候大多数人都有过饥饿的经历,到最近一二十年,关于食物议题已近转变为如何吃好的营养学概念,然而近几年所面对的食物议题则转变为食品安全问题。绿色革命让农业生产方式发生巨大的转变,也使得人们的食物结构发生很大变化,但食品工业的发展和食物的全球化似乎并不能解决食物问题,在英国,虽然人地配置要高于中国,但却有超过一半的食物需要依赖国外。本地食物运动恰恰是应对食品工业化和全球化而来,正是食物问题的重新凸显、市化过程中的各种危机频现,使得人们重新关注乡村、土地与食物。

  在与托特尼斯当地CSA机构交流的过程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我们希望本地生产的谷物是给当地人吃的!”要理解这句话,首先要了解当地的农业生产模式和食物结构。英国是土地私有的国家,托特尼斯的大多数土地归地主所有,无论是地主自己经营还是出租经营,都是处在一个庞大的食品产业链条里,不同于中国的小农经济,农场主在农场种植单一的农作物或饲养牛羊,产出后统一销售给食品公司,这些公司对初级产品进行加工和包装,通过食品供应链供应到不同的市场,当地人再以商品的形式从市场购买来自全世界各地的食品。打个比方,一个人家门口是一片小麦田或一个牧场,他却很难直接吃到这里的小麦和牛奶,而需要去超市购买加工好的面包或奶酪,并且买到的食品也未必是本地产,因为它可能来自旁边的地区甚至是更远的国家;同时这块田里的谷物可能卖给饲料厂,牛奶则加工成奶制品销往其他地方。我们曾经以为,商品化让人们的选择更自由,让资源的配置更合理,也让食物多样化。然而对当地人来说,一方面多数人面临食物价格升高和食品安全等问题,同时,农场主则面对全球食物价格竞争的压力,越来越单一化和掠夺式生产,人们和土地的关系越来越疏远。没有在地的劳动,没有协作,人和人的关系也被打散了,只剩下金钱与商品的简单交易,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处在失业状态,在常规食物体系下,你也难以通过自己劳动来获取食物,除非你想办法弄到钱。因此,本地食物运动包含了很丰富的内涵,它需要将土地、食物、人和社区重新连接起来,重构一种生活化的关系,例如将公共的花园和草坪利用起来,由社员参与公共劳动并分享食物。此外,减少石油依赖也是本地食物运动的重要方向,采用有机的多样化的种植方式,不仅可以降低排放,也使得人们的食物更健康。

  河滩有机农场(Riverford Organics Farm)是英国著名的有机食品宅配公司,在托特尼斯镇上占地3000多亩,农场主约翰•沃特森(John Watson)的祖上曾是大地主,土地也曾一度荒废,从1980年代开始重新利用土地,并转型为有机农业。农场内有种植园、养牛场、餐厅,有配送系统,还有一个大的生鲜超市,专门提供本地生产的新鲜食材,相比自己生产的部分,收集小镇附近小农场的食材则占据配送网络的主要部分,目前该农场有400多名员工,年营业额约3千万英镑。农场超市的食物涵盖了蔬菜、主粮、肉类、加工食品等几乎所有食品类别相比常规超市,这里的食物价格不算高,却大都是来自当地的新鲜食物,因此河滩有机农场在镇上很受欢迎。
 

图:沃特森先生向我们介绍他的有机食物网络
 

图:河滩有机农场的食品超市
 

图:河滩有机农场的食品超市

  相比大农场,多功能的小农场则更多,学校菜园(School Farm)就是其中之一。哈儿•吉尔莫(Hal Gilmore)和伙伴两人经营着这个CSA农场,他们和舒马赫学院联合,开展农业教育的活动,并将食材供应给学院及周边的朋友。菜园非常整洁,看起来很有条理,种植的品类也很丰富,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和幸福。吉尔莫也参与到转型城镇的其他工作,如社区货币的管理,社区组织及一些研究工作。
 

图:吉尔莫的伙伴介绍学校菜园
 

图:学校菜园

  咖啡蘑菇也是一个小的创意食物项目,在一个社区菜园旁边,一对年轻人使用一个集装箱来种植蘑菇,蘑菇生长的基料就是咖啡渣。其实他们提供给居民的是一颗“蘑菇树”,一个可以持续产出蘑菇的小方盒子。当盒子在集装箱培养到一定阶段,可以搬到自己家里慢慢采蘑菇了。创意者想告诉人们,自己生产食物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只要你愿意花时间,你就可以利用各种资源转变为安全可口的食物。
 

图:极具创意的蘑菇生长盒

  镇上还有很一些公共的菜园,由志愿者打理,供任何居民采摘和食用。舒马赫学院里面也有一个小菜园,这个菜园更多是为学员提供实践的场所,菜园连接了厨房、堆肥池和生态厕所,形成了一个小的食物系统,为农业实践者提供参考。他们也经常组织学员规划新的生态农场,以带领大家更好地参与到可持续的本地食物思考中去。
 

图:舒马赫学院内的小菜园
 

图:托特尼斯镇上的社区菜园
 
二、新能源与在地开发

   能源问题伴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而来,工业化的主要目标是消费需求,因此能源危机实际上是过度消费与能源限定之间的不可化解的矛盾。一方面,发达地区往往将污染的代价转移出去,或者隐蔽起来,另一方面则寄希望于科技发展,试图开发出替代型新能源,后者往往带来新的危机。在欧洲多数早发工业化地区,由于污染和能源问题出现得比较早,因此也在很早的时候就提出绿色能源、清洁能源等概念,太阳能即是其中一种。太阳能的使用是能源在地利用的很好的选择,它可以就近、方便地转化太阳光的能量并替代部分常规能源。

  由于过去太阳能产品的制造成本较高,与传统能源相比,从经济角度优势不大,一些欧洲城市为了鼓励太阳能等绿色能源的利用,尤其是欧盟国家曾承诺2020年之前要将清洁能源的使用比例提高到20%,因此政府将从石油公司征收来的碳排放税,补贴给居民,鼓励大家安装太阳能,但是由于申请、安装、维护等还是相当麻烦,推广的速度并不快。最近几年来,中国和南亚一些国家制造业迅速发展,光伏产品的成本随之下降,进一步降低了太阳能的使用门槛,便有一些太阳能推广公司、新能源合作社等机构发展出来。它们作为中介,说服居民使用太阳能,并代为安装、维护,还统一帮用户申请能源补贴,形成一种相对成熟的推广模式,这种做法使得转型城镇、绿色城市等实践在能源领域有了新突破。

  但这种能源方案的不足之处是,一方面必须依赖石油公司的污染税,另一方面将生产制造光伏产品的工业污染代价转移到了亚洲。北京师范大学的田松教授曾专门撰文分析过太阳能的利弊,他谈到太阳能其实是更加耗能的方式。因此,能源议题的思考,节流比开源更重要,真正的转型城市,要从根本上改变其高耗能的生活方式,尝试一种依托地方自有资源的绿色的文明,需要重新评估当地的生态承载力,将生活方式与生态条件结合起来,从衣食住行等各个方面实现人与自然的融合。

  戴维•桑德斯(David Saunders)相信技术可以解决社会问题,大半生都从事TI行业,他对太阳能的发展潜力充满信心,两年前在布里斯托尔成立了一个能源合作社(Bristol Power Co-op),专门推广太阳能。
 

图:桑德斯先生介绍太阳能项目

    艾米利亚•梅尔维尔(Emilia Melville)是另一个能源合作社(Bristol Energy Co-op)的负责人,她通过组织读书会和社员建立连接,并在一栋新建的媒体中心屋顶安装了太阳能供电系统,可以为办公楼提供超过40%的电力。
 

图:在媒体中心的大楼里,电子屏显示当天屋顶太阳能已经发电140千瓦
 
三、新经济,新社区

  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上,自从使用了货币,很块就发明了“钱生钱”规则,这个规则越演愈烈,直到发展出了现代金融,而谁掌握金融资本,谁就获得其增值收益,掌握的越多,获得的更多。伴随着资源资本化,全世界各地不同的资源也就随着货币的流动而流动,从农村流动到城市,从穷国聚集到富国,无论是自然资源还是人力资源以及其创造的价值,而且越是全球化,越是自由流动,就越可能极端化,财富就越集中。同时,掌握全球货币发行权的少数国家,通过货币控制而主导金融市场,获取了全球金融市场更大收益。

  在这样的规则下,一个社区如果处在一个广泛的和自由的货币系统,其自身的发展、财富的增加和积累都会受到限制,人们无形之中被货币绑架和剥削。从社区发展的角度,过渡依赖能源公司提供的能源,例如购买石油和电力,便使得本地资源以货币的形式迅速流出;食物也是,托特尼斯镇上居民之前超过九成的食物依赖超市系统,而这部分消费大都从社区流出;还有银行系统,地方的分散储蓄往往被银行集中起来被大型公司所利用,而居民信贷则需要支付更大的代价。因此,如何让资金和财富留在本地,形成一个在地的金融规则并为本社区居民服务,是很多人思考新经济的主要出路之一。通过发行社区货币,实施地方贸易保护、鼓励在地消费、发展在地储蓄等手段,可以使一个社区的各种资源要素尽可能地保留下来,也为地方公共服务和财务积累提供了可能。

  在托特尼斯的街道,可以看到一些商铺的玻璃墙外,除了张贴各种信用卡、银行卡等支付标签,还贴有明显社区货币的标签,这意味着当地人可以使用“托币”在店内消费。由于托币只在当地社区流通,从而防止货币外流,使得货币只为为本地的生产、建设、和消费服务。托币是由当地民间机构联合发起,目前发行规模较小,但正在逐步扩大,有意义的是通过本地货币交易形成的关系网络,可以为社区的转型提供良好的组织基础。
 

图:托特尼斯发行的社区货币——托币
 

图:店铺门口支持托币消费的标示

  布里斯托尔在十九世纪以前是一个发达的港口城市,曾作为贩卖黑奴的据点和美洲玉米交易市场而闻名。失去世界港口地位后,自由经济让这个城市深受其害,市民运动活跃,曾经发生过多起反对全球连锁超市乐购(TESCO)的大型反抗运动。据说曾有超过九成的市民支持在地消费,反对乐购,可见当地民众对于在地经济的呼声很高。
 

图:布里斯托尔街头关于支持本地经济、杯葛乐购超市的彩绘

  在布里斯托尔市民运动的推动下,市议会批准发行布镑,并且成立专门的银行,负责本地货币的发行和管理,据说连市长的工资都是用布镑发放,而且很多商家还推出采用本币交易的电子交易系统。不过,在没有形成完整的在地金融系统之前,布镑和英镑之间是固定汇率和自由兑换的,发行规模也只有数十万英镑,暂时还不是一个封闭的社区货币系统,但是发行社区货币至少增加了人们的本地认同感,游客也可以使用英镑按照一定的兑换自由购买,如果你不想在当地消费完,就可以当成旅游纪念币带回去收藏,这样其实也为当地旅游增加收入,有些地方政府也开始把转型城镇计划当做增加就业、提高财政收入的手段之一。
 

图:马克•毕顿(Mark Burton)向我们介绍了布里斯托尔的社区货币银行
 

图:1镑面值的布镑
 

图:5镑面值的布镑
 
四、生活感与社区凝聚力

    转型城镇运动是一场温和的社会动员,这种动员把各种社会危机内部化和在地化,通过自我反思、自我调整和自我组织,形成一种新的社区文化,共同面对未来的生活,无形之中形成一种回归现实的社会转型模式。

  在转型城镇网络的实施步骤里,首先强调沟通、协商与合作,例如要先建立自己与邻居的关系,把周围的人聚集在一起,大家通过讨论、反省、分享,共同面对社区的危机。这个过程中主要批判的是个人主义和消费主义,提倡社区共同体,注重生活的真实价值和作为集体的生存文化。在转型城镇的理念里,劳动价值被强调,大家要一起劳动,生产生活物资,例如通过种菜、烹饪、做手工等换取劳动成果等,这样,人们的生活感就会增强,节约意识、公共观念、对自然和他人的敬畏心也会逐渐培养起来。之前通过金钱实现的价值,现在需要通过自己劳动与沟通,金钱让人们的生活变得独立,而劳动则需要协作,也需要兼顾不同的人。

  在私有化的世界里,公共部分越来越少,因为资源的转移是如此简单和迅速,你不会因为在意数千公里外的粮食短缺而停止浪费食物,你也不会因看到世界另一边的土地污染而减少能源消耗,你更不会在意消费品背后的血汗工厂,甚至对谈论着公平却在在无形中制造不公平而全然不知。但如果逐渐放弃对外界食物、石油和货币系统的依赖,社区自有资源就显得弥足珍贵,因为地方生态的承载能力将关乎每一个人的生存,任何的浪费、消耗、挥霍都影响眼前,社区的事物是共同的、感同身受的。基于这种共同的生活价值,一个社区的生活方式就会改变,并且越来越回归现实,进而形成新的社区关系,这就是社区凝聚力。
 

图:霍普斯金和研究组组共进午餐
 

 

五、一点启示:

  中国正处在高速发展之中,国际化曾是中国社会发展的一个标准,在忽略人地资源差异的发展模式下,中国梦向西方看齐,城市化率和现代化程度也不断加快,农村的各种资源要素迅速流出,土地和环境被污染,农民也被裹挟进现代化的潮流之中。英国转型城镇运动可以从侧面看到西方社会城市化的危机,尤其从食物、能源和经济领域,中国农村的小农经济社会其实是很好的典范,完整的在地食物系统、和农业结合的生活能源以及地区贸易,这些被我们破坏的方式却成了解决西方危机的转型目标。我们应该重视中国传统乡土社会节俭、朴素、自足的生存价值和以村舍为本的社区精神,谨慎推进城镇化,同时启动城市转型的步伐。

  社会改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中国乡村建设运动延续百余年,中国近年来兴起的社区互助农业运动和蓬勃发展的爱故乡活动让人欣慰。爱故乡把城市和乡村统一起来,它提醒所有人放慢脚步,回头看看故乡,重新思考生活的方向;他也吸引了一大批返乡青年,回到郊区或乡下的田野里,做回普通人。我想这是中国的转型的开始,也许不需要高深的理论,回归在地,扎根本土,自信一点,慢一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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