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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下的欲望
关键词:《浮沉》 国企改革
《浮沉》想讨论一个命题:盛世下的欲望,是教育重要还是人的本质重要。徐晓鸥认为最终起决定作用的是本质,道和谋的角力结果,走到最后的是持正道者。
    《浮沉》的原著作者崔曼莉在写作时大约没想到宏大命题,确切地说,《浮沉》更像是一本职场教科书,而不是一部以人物命运、时代背景取胜的故事片。女主角乔莉是一家世界500强的IT公司销售,她所面临的问题都是怎么去应对外企的各种生存规则和作为一个卒子怎样自保,通篇都是她的心理活动。

    制片人徐晓鸥是在飞机上看到这本小说的,她莫名的激动起来,连忙给经常合作的导演滕华涛打电话,滕说对职场不感兴趣。徐晓鸥劝他看看,看完这本文笔并不出众,情节也不曲折的小说之后,滕华涛也赞同她的意见。他们一起困惑于自己激动的原因是什么?这里面一定藏着特别的东西。

    徐晓鸥终于找到了答案,那就是书中的一个三线人物——王贵林。故事是以乔莉和她所供职的外企视角展开的,主线是他们要和另一家公司抢一个单子,有一家奄奄一息的国企得到了国资委7个亿的改制资金,其中有一部分要用于设备购买与更新。这家国企的厂长叫王贵林,书里面他的外号是“胖头鱼”,貌不惊人的中年男人。
    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改革者,他有瞻前顾后的忠厚一面,为了全厂人的生计;又有滑不唧溜的狡黠无赖,与外企讨价还价,甚至耍弄他们。比起那些刻板的按照外企条例办事的“职场橡皮人”,没有受过良好教育、视野狭窄的王贵林有自己的一套适合中国国情的办法,他也愿意放下身段去学习。

    在买下版权后,这个剧本蹉跎了两年半,滕华涛几乎要把它改成一个商战警匪剧,只是因为没有生命悬念不得不作罢。7个亿的大单对于企业、对于职场是何等激动人心的数字,但落实在影视上,7个亿并不比7000万能拉动收视。

    徐晓鸥曾是《蜗居》和《杜拉拉升职记》的制片人,她分析过职场剧收视不佳,而变种的职场剧却大受欢迎的原因。像《后宫甄嬛传》也被当做职场剧解读,但它涉及性命攸关;《杜拉拉升职记》则是一个“菜鸟”的成长兼爱情故事。纯粹讲职场生存,观众不会喜欢,更何况国企改制这样沉重的命题。

    他们还是决意把国企改制作为最重要的一条线拎出来。编剧鲍鲸鲸在此之前是小清新电影《失恋33天》的原作者,加入《浮沉》创作时她只有23岁,对国企改制的见识等于零,但让她有动力接下这个工作的理由恰恰是“国企改制”。“国企改制是体制的巨大变化,它的蝴蝶效应一直延续到现在的生活,包括房价。”表面上看,她这代年轻人没有经历过这个动荡,但并不代表和她们没关系,她把自己的任务总结为“替年轻人提问”。

    写到一半时,正好赶上公务员热回潮,更让鲍鲸鲸觉得她的工作和现实生活是紧密相关的。“15年前大学生毕业首选外企,是什么让年轻人不再敢拼敢赌?”动笔前她除了去外企采访,到私企去做前台,也看了很多有关国企改制和财经类的书。她看问题是很典型的年轻人的角度:“在外企上班中午的工作餐要30元,国企的食堂两块钱就有虾。尤其在二级城市,买房、工作时间会更加舒服。这个时代年轻人选择的是稳定、相对有保障的生活。”

    《浮沉》进行了九成以上的改编,却还是保留了四类主要人物。乔莉,站在阳光下的职场新人,很轴,可以受累但不可以受委屈;陆帆,职场橡皮人,熟练使用职场法则,工作需要永远高于个人情感;王贵林,思想正派但并不顽固的正面人物,有文化局限性,想保住工人利益的他最终还是被决策层放弃;于志德,有理论,有能力,典型的一朝权在手后妄为的贪官。



    于志德是鲍鲸鲸最用心塑造的一个人物,在原著中他非常边缘,这个人物也是距离她二十几岁年龄最远的人。她听了朋友的转述,知道很多原著的拥趸对她相当不满,认为她浪费了“职场教材”。她说:“我没把职场的黑暗写出来,其实脏的事不是不进职场就不接触,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每个人都有小黑洞,如果不站在风口浪尖,这黑洞可能一生都不暴露。我只能让自己相信某些事是特殊情况,而不是随着它们刷新自己的道德下限。”

    于志德就是她所能想出的最下限的人物。她查阅了2008至2010年所有贪官的落马新闻,从这些新闻上她想象不出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只能推理去查他过去的新闻,看他们飞黄腾达时的照片,隐隐约约这个人就出现了。同时,她重新阅读了契诃夫的小说,发现这么多年,人性还是没有改变。她没敢看官场小说,怕自己因此找到捷径。
修改二稿时正好发生了“动车事件”,对她触动很大,她借助剧本写进自己的愤怒,问出一个很“幼稚”的问题。“官为什么会贪?他贪这么多钱干什么?”剧中的于志德工人出身,娶了市委书记的女儿,家中女尊男卑,他的外室也是他的初恋。他一直强调捞钱是为了情人,但结局实质上还是为了自己。鲍鲸鲸认为,这类人是为了自己回不到的过去,想洗白自己,用金钱把时光买回来。

    虽然这个问题很学生气,但她担心自己十几年后已经不会在乎这些问题,因为已经麻木了。

    《浮沉》有两种观念的撞击,一种是外企文化与国企文化的对话。有一段情节是乔莉给王贵林讲他们的产品,她使用的是一种翻译化的中文,王贵林说:“你能不能用人话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书中乔莉更被人提起的是她的英文名字“安妮”,而在电视剧中,这个英文名字没有使用;书里的乔莉在公司没有一个朋友,所有人都是对手,电视剧相对更温情一些。
    最大的改编是人物的感情线,书里没有谈恋爱,但乔莉和陆帆有暧昧情愫。滕华涛对鲍鲸鲸提出的剧本要求之一就是把乔莉和王贵林的感情发展起来,以原著看,这是不可能的,一个外企洋气小白领和平庸相貌土大叔,观众看了也会很别扭。滕华涛认为,能走到一起的两个人应该是价值观趋同的,乔莉和王贵林是一路人,她和陆帆有巨大的隔阂。

    不过这一切建立在电视剧中的乔莉宁折不弯,和原著里的她价值观并不太一样。同样的一个桥段,上司需要乔莉来背黑锅,书中的她想好对策,很主动地接受了,电视剧里的她虽然委曲求全,但内心有巨大的不满,并敢于指斥上级,并没有被外企的企业文化所同化。鲍鲸鲸也说:不懂得趋利避害的乔莉不知在生活中能撑多久。

    在为剧本准备的采访中囊括了上、中、下三个层面,经历过国企改制的中高层、外企的销售、经济学家。徐晓鸥说:“国企改制是太复杂的命题,我们没有正面撞击的能力,故事也会显得苦哈哈,还讲不透,所以要通过外企这条线,侧面表现改制的一部分。”她了解到三个层面的心态:底层工人对外企员工很排斥;中层想着怎样占个坑;高层则根据他们的胸怀不同,走的路就不一样。

    高层是改制过程中受到的诱惑最大,风险和利益也最大的一类人。《浮沉》想讨论一个命题:盛世下的欲望,是教育重要还是人的本质重要。徐晓鸥认为最终起决定作用的是本质,道和谋的角力结果,走到最后的是持正道者。

    有道少谋的王贵林和有谋无道的于志德,其实最终都没有品尝到改革的胜利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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